病榻下的呢喃
在小镇边缘,有一座陈旧的疗养院,名为“静谧之森”。它被茂密的松柏环绕,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孤岛,斑驳的外墙爬满青苔,铁栅栏在岁月侵蚀下锈迹斑斑,透出一股死寂与阴森。疗养院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腐朽气息交织的味道,昏暗的灯光在长廊天花板上忽闪忽闪,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这片空间彻底拖入黑暗。
我叫苏晓,是刚被分配到这儿的年轻护士。初来乍到,老护士长就拉着我的手,神色凝重地叮嘱:“姑娘,在这儿做事,心里得有根弦。咱这的病人,大多脑子不太清醒,有的还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夜里查房别磨蹭,有动静就喊人。”我懵懂地点点头,并未真切领会话里深意,只当是对新手的常规关照,却不知即将卷入一场超乎想象的恐怖漩涡。
接手工作不久,我就留意到了 302 病房的特殊。那间病房里住着个叫老吴的中年男人,身形佝偻,脸上满是交错的疤痕,像是被岁月与苦难反复鞭笞过。他总是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那片暗沉的树林,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沙哑低沉,像老旧唱片卡带般吐出零碎字眼:“还回来……都得还回来……”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病情所致精神恍惚,每次巡房到他那儿,便温柔地替他掖掖被子,轻声安慰几句,可他从不回应我的善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呢喃世界,眼神透着彻骨寒意,盯得我后背发凉。有一回,我给他换药,无意间碰到他手臂,他竟像触电般猛地一颤,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陷我皮肉,牙缝里挤出一句:“别碰它,它在等着……”我惊恐地挣脱开,看向他的病床,除了皱巴巴的床单和黯淡的pillow,什么都没有,可那瞬间,病房温度似降了好几度,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随着日子推移,302 的怪异越发显著。夜里,只要我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就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似男似女,幽咽悲戚,门缝下会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在暖烘烘的走廊里凝结成诡异的白雾。同事们谈及老吴,都讳莫如深,只说他是多年前一场大火的幸存者,可家人都在那场灾祸里丧生,自那以后,他就被送进这儿,脑子一天比一天糊涂,身体日渐衰败,却始终“死不了”,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禁锢在病床上,徘徊于生死边缘。
一个狂风呼啸的雨夜,疗养院电路故障,灯光忽明忽暗,应急灯在走廊尽头闪烁着微弱蓝光,投下幢幢鬼影。我冒雨去仓库取备用发电机零件,路过 302 时,那啜泣声陡然变大,变成凄厉惨叫,震得我耳膜生疼。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凑近房门,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往里瞧,这一瞧,差点惊掉了魂。
只见老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双眼翻白,眼眶汩汩流着黑血,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东西”搏斗,嘴里喊着:“放过我……我不想再看了……”他的病床剧烈摇晃,周围空气似有实质般扭曲,隐隐浮现出几张模糊人脸,五官扭曲,满是痛苦与怨恨,凄厉哭号着向老吴逼近。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黑影,身形飘忽,散发着腐臭气味,冰冷的触感擦过我的脖颈,吓得我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慌乱中,我摸到兜里的护士铃,拼命按下,尖锐铃声在黑暗长廊响起,瞬间,那些黑影像是被强光惊扰的蝙蝠,“嗖”地消散,302 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等同事们举着蜡烛赶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老吴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只是脸色更加惨白如纸,被子上还残留着几点黑褐色血迹,像是那场“搏斗”留下的痕迹。
惊魂未定的我,决定深挖老吴背后的秘密。在疗养院尘封的档案室,我费了好大周折,找到一份泛黄病历和几张火灾事故现场照片。病历上记录着老吴入院时全身重度烧伤,精神极度亢奋、胡言乱语,反复念叨“火里的眼睛”“偿债”之类词句;照片里,那片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残垣断壁间似有某种人形轮廓若隐若现,黑黢黢的焦土像是被鲜血浸透,凝固成狰狞图案。
从一位退休老医生那儿,我拼凑出更完整故事。原来,多年前,老吴经营着一家废旧工厂,为谋取暴利,他昧着良心干起非法勾当,把大量有毒有害废料偷偷埋在工厂地下,致使周边土壤水源污染严重。附近居民陆续患病、莫名惨死,却投诉无门。终于,某个夏夜,工厂莫名起火,火势迅猛,像是被怒火点燃的业障,吞噬一切,老吴全家被困其中,居民们的怨灵在火光里凝聚,誓要让他偿债,用无尽痛苦偿还罪孽。
知晓真相后,我对 302 愈发恐惧又心生怜悯。此后每次巡房,我都怀揣着忐忑与复杂心情。又是一个月圆夜,月光如水,透过铁窗洒在病房长廊,我轻手轻脚走向 302,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祈祷声。我透过观察窗,见老吴跪在地上,对着墙角烛光,泪流满面,声声忏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们放过我……”可回应他的,只有冷风呼啸,吹得烛光摇曳,墙角阴影里慢慢浮现出更多怨怒人脸,冷冷盯着他,无声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