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直被人忽视的老妇人插了话:“两位神明大人,孟氏的人多在六号坑窑,只是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我年纪大了,想豁出这张老脸,求两位神明救救这里的孩子们,他们又没有犯过罪,是何其无辜啊,吃不饱穿不暖的,鲜有活过十几岁的!求两位神明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这些孩子吧!”说着老泪纵横,连连给孟娴云和莫羽下跪叩首。
孟娴云蹙着眉一脸为难,莫羽看了一眼那老妇人:“我们可担不起神明两个字。你们的事,我们恐怕管不了。”
孟娴云抓了下莫羽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上前扶起那老妇人:“这位婆婆,我们能力有限,不过会跟主事的人提一提你所求之事。”
莫羽有些气闷,她长袖一甩,心道又多管闲事!她拉过丫鬟腾在空中,欲纵身离开,对丫鬟道:“我们现在去六号坑窑吧!”
那丫鬟却停住了脚,恳求道:“仙子明日再去如何?”
孟娴云随后也腾空而起,她接过话茬:“为何要明日去?”
丫鬟双手紧抓着莫羽,因浮在空中而心惊胆战,她颤巍巍道:“劳工辛苦,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碰上监工们沐休时才能多休息一会儿,眼下快子时了……”说着,那丫鬟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那便罢了,待明日吧!”孟娴云不想强人所难。
几人于是原路折返,刚回到屋内不一会儿,外面便开始传来了歌声。孟娴云走到窗边,发现悠扬的歌声越发清晰。
墨亚愁,寂寞酒,一醉望江楼;翩若形,惊鸿眸,避月流云袖;
低眉吟,霓裳游,翩翩荒凉后;留下许多愁;
锁春忧,带不走,何处苦作囚;明眸善,云鬓柔,瑰姿艳逸裘;
还有多少愁;黄沙俱倾流;都带走。
歌声咿咿呀呀,悲悲切切,腔调时而幽咽凝涩,时而圆润光滑,不似乐坊里曾听过的。
另一间房中,云穗子手持浮尘,合着乐点左右晃动,李恒飏定睛看向窗外,似乎若有所思。
歌声时隐时现,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方停下。
飞玉为李恒飏披上一件外衣:“殿下,小心夜里凉。”
李恒飏拉过衣服,问云穗子对这歌声有何见解。云穗子摇头晃脑,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仙乐!仙乐!真想见一见那歌者是何人啊!”
怀山轻哼了一声,撇着嘴:“云先生,离殿下的生辰可没几日了,你还有那等闲情逸致?”
云穗子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李恒飏呼吸一滞,眼中俱是疲惫,若不是秋痕的信,其实原本他已准备放弃了,其实辅佐他的太子哥哥也未尝不好,太子哥哥是个明君,宁项的未来一定会国泰民安。对他而言,曾经的宏图壮志或许迟早会变成某种抽象的事物,逐渐淡去,直至退出他的人生。他意识到,曾经那样强烈的决心,也许只是个幻想,一种妄想。
可记忆中那一句“非你我之力能及也”到底成了他的心头刺。
飞玉不明所以,因并不知晓批命一事,她插嘴道:“是要准备生辰宴吗?殿下二十整岁,确实也该大办一场了,不过太子殿下思虑周全,殿下不必忧心的!”
冥王无奈摸了摸飞玉的头,心道无知有无知的好:“是啊,是我多虑了。”
云穗子向李恒飏那里瞥了瞥,他与李恒飏师徒数载,李恒飏一向沉稳,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这一次却是露了怯了。他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与彷徨!也是,此事关乎他的一生,即便内心焦灼也情有可原,可是,他总想着他的王应该再坚强些,他的王上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云穗子咳了一声,吩咐道:“飞玉怀山,你们先退下吧,我与你们殿下有话要说。”
云穗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可一旦正经,气场就变得异常可怕。
“这是秦乐,曾经在少数地区流行得很,只是后来渐渐消亡了。”云穗子瞥了李恒飏一眼,继续道:“你啊,世路风波不过是炼心之境,还不到最后关头,何以做出此般模样!真是让为师失望。”
失望?李恒飏一双豹眸猛地望向云穗子,只觉得胸口被燃起了一团火,那火将杂乱的思绪统统烧光。他让师父失望了吗?师父对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孺子可教也,殿下不愧是我云穗子的高徒啊!’他的言辞总是诙谐中透着高傲,他虽时时拿自己取笑,但却从未失望过……
良久,李恒飏沉沉地叹了口气:“是徒儿一时魇住了。”
云穗子的嘴角这才扬起一丝笑意,他握住冥王的手腕,安慰道:“有为师在,徒儿何惧之有!恒飏何惧之有!”
李恒飏脸色微赧,他甩开云穗子的手:“徒儿胆子大得很,何时心生惧意了!”
云穗子浮尘一甩:“行了,那就回去睡吧,难不成要赖在师傅这屋了!”
李恒飏窘迫地看了云穗子一眼:“徒儿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