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宁十三年冬,眼看年关将至各司紧锣密鼓着春节当日便要广开的夜市事宜,群臣们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长出八只手来批阅公文。
偏就在所有人都急得上火之时,京中发生了两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一是三日前贵嫔沈芷难产,一尸两命。
二是长公主被杀案。
两件案子皆关乎皇家,最是要命。
前者无话可说,后者却是门道颇多。
坊间传闻长公主殿下被驸马爷失手杀死在家中,驸马为掩盖其罪行大开杀戒几乎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杀死。
之所以是几乎,实乃长公主陪嫁中有一年仅十二的小丫头。
小丫头当日被长公主打趣似的使唤上街买糖果子,回府时恰好撞见驸马凶性大发诛杀公主身边侍从。
被吓坏的小丫头慌不择路间跑上了街,沿路大喊“驸马杀公主”,出奇地巧恰逢宫中下值的昭阳郡主家小公爷骑马路过。
小公爷听见喊声发现事情不对劲儿赶忙带着人手前往公主府查探,抵达公主府门前见府门紧闭内里隐隐有惨叫声当即发觉事情不妙。
若说小公爷也是个耿直性子,竟当场砸开府门冲进去,这不,将将好撞见驸马杀红眼的凶狠模样。
自此人证物证俱在,驸马被当场抓获暂时押入大理寺等候天子发落。
消息传入宫中老皇帝气红了眼怒砸满殿物什,短短几日连失两个孩子,即使是久居高位见惯了冷清杀伐的皇帝也不免红了眼,一夜间好似老了几岁。
更遑论痛失亲女的皇后。一生顺风顺水的女人当场便晕了过去,太医连扎十几针才将人救回来。
醒来的皇后眼泪连珍珠,哭声之悲哭闻着落泪。
就连不问世事,一心礼佛的太后也在骤闻噩耗时险些虽长公主和贵嫔而去,至于其余听闻消息赶往宫中的大臣将相皆被拒之门外。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驸马将会受到何种处罚时,远在北凉荒地镇守边境线的北荒侯沈昭无诏归京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却是早已退出政治场的东宫太子赵峥。
午夜子时郊外景阳宫,高楼寰宇依山而建,古钟石阶没云。
入得国师住处眼前飘逸数层绣刻金色符文的白纱,星盘水流潺潺,淡淡檀香飘散在空气里,冷冽的香味好似置身仙境。
已在景阳宫清修三月有余的太子赵峥全然不理会皇城震荡,正与鹤发童颜的国师博弈。
在他们身前白玉棋盘上正是黑白棋子杀至关键时刻,双方屏息凝神皆在等待这最为紧要的决胜棋子敲击棋盘,不想时任太子祭酒的青轴匆匆赶来打破满室安宁。
赵峥两指执黑棋,闻听动静不骄不躁道一声:“何事?”
青轴躬身行礼,道:“北荒侯入京了。”
啪嗒!
黑棋落下,本以呈现颓势的棋局顷刻颠覆,奔袭万里眼看就要将敌人吞吃入腹的白棋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国师童颜子眼帘微阖看不清神色,说出得话却极为妥帖熨帖,“殿下棋艺高超,是在下输了。”
“国师谬赞,济云今日不过侥幸赢了一局,谈不上高超。”赵峥笑意清浅,好似刚刚因沈昭回京而出现片刻失神的人不是他。
赵峥,字济云,平日里也就只有宫里的几位贵人才能称呼其字。国师自然不可能顺着太子的话往下接,他应对得极为妥帖,笑言:“殿下过谦了。”
太子含笑摇头,想了想无奈叹息:“罢了,今日有事,改日再同国师切磋。”
说罢起身,国师躬身行礼目送太子车驾离开。
出了景阳宫头顶的圆月照耀满身华服锦衣,三千墨发泼墨般自然披散在身后,太子遥望明月一眼,转身登上车架。
“ 进宫。”
——
“卯时正刻——”
司晨监挥舞拂尘,起音:“开-宫-门!”
巍巍宫阙,汉白玉台阶朝阳而起,清晨第一缕阳光漫过殿顶戕兽,那遍染三百年红尘岁月的神武大道前神道笔挺似横插皇城的一柄利剑。
在这柄利剑中央,大雍朝沿袭三百年之久的侯爵,北荒侯沈昭红衣轻甲面目清秀,眉目却好似看遍人世艰苦却依然悲悯慈爱的神,同时兼顾冷冽的杀性与仁慈的神性实在令人见之难忘。
生来眉眼悲悯的沈昭脊背挺拔如青松,不折不弯风骨清正,跪在了神武门前,百官中央。
随着宫门大开群臣鱼贯而入,沈昭最后看了眼巍峨宫门前耀眼的光芒,毫不犹豫深深埋首叩拜。
“咚!”
额头重重磕碰在那存世三百年之久的汉白玉地砖上,沈昭声色平稳高呼:“北荒十里关主帅沈昭请愿,恳请陛下开恩——允许沈家第七十二代长女沈芷魂归故里!”
说罢再次磕头,再膝行往前挪动。如此往复直到登上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