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无风收鞘之后，便跟在了裴迟的身后。

他临走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活着的孩子。

这是裴迟放过的第一个谢氏后人。

那满殿之内，根本没有什么前朝遗孤，有的全是谢氏后人。

谢氏的主支和旁支，这些年来，裴迟一批批杀，慢慢玩，以至于杀到了现在，还有一半人尚活在世上。

裴迟住在宫外，最繁华的朱雀街道上，最冷清的地段。

这个地段是整个朱雀街上离皇宫最远的地方。

可裴迟当初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

在此处修建了府邸。

府邸不大，虽然瞧着不够华丽，可里面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茶盏都是上好的名玉制成的。

只是府邸院内，无树无草，没有一丝生机。

御无风每次随着裴迟回府时，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里面的空气比外面要冷上几度。

推开门时，迎面只觉得一种透心的凉意和冷意。

尤其是眼下快要入冬的时节。

府邸后院再往后不远处，便是竹林和丘陵。

当初李氏满门去行宫避暑山庄，路过此处被叛军屠戮，那一夜，成群的尸体堆积如山。

鲜血将碧绿的竹叶都染得血红血红。

说来也奇怪，那竹子吃了血，长得愈发茂盛。

裴迟独自一人走进了卧房，靠在玉榻上，支起一只腿，闭眼休憩。

玉榻上的被子随意凌乱得搭在他的腿上。

“杀了他！”

“杀了他，你们便可以活下来！”

火光滔天，皇宫各处宫门皆被四处围堵，所有李氏皇室像是一群被赶着上架子的螺马，在高高的朱红色宫墙之内，被杀得四处乱蹿。

叛军凌辱女性，逼着男性去互相残杀。

逼着他们所有人去杀他们的太子，李浔。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动手。

他们宁愿自戕，也要护着他们的太子。

谢霈恶心丑陋的嘴脸在裴迟的梦境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嗯？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

“一个个不怕死是吗？”

“好好好，都给我杀，把他们全都杀了”

裴迟此番醒过来，眉目之间少了几分戾气，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想起刚刚梦中出现的那张叫人万分恶心扭曲的谢霈的脸，最后竟然渐渐变成了谢景那张稚嫩又瘦弱的清秀面孔。

他说，放了他们！

他们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

推开门，一抹夕阳映在院子的青砖墙上。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眼下竟然已近黄昏。

御无风已经迎了上来，他的目光第一眼就下意识落在裴迟干干净净的一双手上，神色有些疑惑。

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

裴迟每次做噩梦都会睡上许久，两三天是常有的事情。

御无风不知道他的梦中有什么。

但是不用猜，那些定然都是不好的梦。

所以每次裴迟醒过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满手是血。

两只手常常不知被什么利器割得伤痕累累。

“皇宫那边如何了？”

裴迟一袭素袍立在院中，站在昏黄的夕阳下，负手而立，像旧书中淡墨勾勒出的剪影，显出一种清隽嶙峋的威仪来。

若是不看他那双常年浸润在阴郁可怖中的血淋淋的眼神，这般剑眉谡目，姿容无双，可谓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御无风想了想，拱手禀告道，“昨夜属下便让人扮作厉鬼去吓那小皇帝谢景，可似乎，似乎没什么用！”

裴迟眯了眯眼，眸色微闪，倒真是难得产生了一丝困惑。

谢景是个胆小的。

非常胆小的。

是裴迟见过的，皇室谢氏里面最胆小怯懦的一个。

之前的每一任皇帝没有不被折磨疯掉的。

就连他的父皇谢霈临死之前都免不了一通折磨。

对她没有用？

裴迟眉眼之间溢出一丝不屑，冷嗤一声，“备轿，去皇宫！”

裴迟到了元龙殿内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暗沉。

他在元龙殿窗口前静静站着，目光冷漠地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恶鬼”在谢景的周围飞着，向他们谢氏索命。

“我们李氏乃是正统，你们谢氏是强盗！”

“强盗！！！”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此刻殿内的烛火全部被阴风吹灭，谢景只有借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