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村的人听到了这消息,都从房子里走出来安静地跟着,他们谁都没有问,所有人都心里清楚阿文是怎么死的,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沉默压抑的送葬,心里倒是有些不好受。
我想起来以前有人告诉过我,陆地上生活的人和海边生活的人,是完全不同的。陆地上的人遇到的灾难是几年,十几年。而海边的人则是长达几百年的遇到灾害,只要海边的人还活着,大海迟早有一天会找上他。
“乌云遮日天不清,碰着花,花就谢,触着草,草就损,乌鸦见他撒下粪,因此上,黑白无常要勾他的魂。”模糊间我又听到那个礁石上传来女声,她用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唱着《春草探堂》。
我看着前面的阿文,那个井子叔正背着他,他失去力道的脑袋耷拉着,随着井子叔的步伐一点一点往下降。他的那位老母亲用手撑着他的头颈,生怕他跌下去。
《春草探堂》中,那个杀死渔夫,抢走渔女的吴独就连黑白无常都要勾走他的魂魄,长宁村的人,还有这个安文他们是做了什么事,犯下什么样的罪孽,才会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被海水吞没。
小安落后几
步,走到我身旁说道:“今天给阿文送葬,井子叔说明天海上风向没有问题,就送阿文回到海里。”
他那双明亮的眼珠也有些阴沉:“这里没有你想找的人,你尽快离开吧。”
“我们会走的,明天就是要送阿文的日子了,我们好歹也听他说了一下午的故事,又和他一起钓过鱼,至少也要我们去送送他。”
小安没在说话,低落地看着前面,阿文的尸体被安置在海奶奶庙中,等待明天太阳升起,他就会坐在木片舟上回归大海。
村子上的人送到海奶奶庙就各自散去,只有阿文的母亲还有小安拿了条毛巾擦着阿文身上的沙子。
我看他们动作生疏,就走上前唐突地问道:“我做的就是这行,让我来吧。”
阿文的母亲和小安愣了下,没有多说给我腾出地方,我接过毛巾擦掉阿文身上的沙子,阿文的尸体放在夜晚的海边已经有一会儿了,身体四肢都开始变得僵硬,我只能揉开好让他能穿上入葬的葬服。
阿文的母亲和小安都没有心情说话,我这会也不好意思再去发问让人家难受,只闷着头,给阿文整理遗容,他脸色青紫就是井子叔给
他按压半天,肚子的水都吐了干净,那脸色还是显得让人不舒服。
小安递给我一盒遮瑕的东西,我这才发现海奶奶庙不单单是座庙,还是他们处理送走尸体的地方。小安给的这东西我倒是会用,迁坟倌在迁坟的时候,难免要给死者开棺重新整理遗容,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我熟练地在阿文脸上涂抹着,遮住他脸上的青紫,在脸颊上点开些腮红来提他的气色。阿文的母亲在旁边看着,突然抱着自己孩子的脖颈发出悲痛的哀号声。
小安拉着我向后退去,看着那个年老妇女哭得上不来气,耳边是她绝望的话语。这场面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不能习惯。
“今天谢谢你们,太晚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安说道。
我们三个走在漆黑的路上都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齐景白问我们:“明天要去送安文离开吗?”
我低落的点点头:“去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长宁村的人虽然没中我们的激将法,不过我们也确实得到了信息,这段时间好几个人都是被水淹死。”
“而且,这事在长宁村的人看来也不正常。”顾正敏皱起细细的眉推
测道:“按着正常来说,渔民死于水是常见的,像是这么密集的就不多见了,尤其是阿文,那么浅的水怎么可能。你刚给他整理遗容时发现异常没?”
“没有,不管是齐景白的推算还是我刚检查,安文这个人都很健康,身体完全没有毛病。”
齐景白回忆片刻开口道:“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小安说过如果知道他会说那些,就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出来。”
这我倒是有印象,不过我当时还以为小安的意思是说阿文是个乌鸦嘴,白天谈死人,硬是把自己也谈死了。“会不会有些牵强?那可能就是他的随口一句话。”
齐景白对我说道:“你有没有发现长宁村的人很忌讳说话,我总感觉这里面有联系。”
我摸着下巴思索,齐景白说得有些道理,但是有感觉哪里很牵强。
顾正敏走在我旁边,她往常总是欢快甩起的马尾这会都有些低沉:“他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拍拍顾正敏的肩膀,这姑娘年纪还小,对这种平淡又突如其来的死还没怎么接触过,所以才会这样伤心难过:“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会在普通的
一天,用各种普通又离奇的方式走向死亡。”
顾正敏叹口气:“哎,我还是搞不懂,像我们这种舔着刀尖过日子的人,死亡反而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齐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