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提灯般的两只眼睛,不,或许不止两只,而是四只,八只,十六只眼睛长在眼睛里,嵌套着吻合,仿佛漩涡。
它多半有着黑色的皮毛,毛发短粗且硬如细针,它的头颅形状是介于牛头和羊头之间的形状。但它看上去二者都不像,反倒像是一个脸上长了肿瘤的人,而且顶了四只长角。
它不强壮,肢体细长,双手像是两根修了型的长木板,尖锐的爪子弯折着贴紧地面,深陷于泥土之中,掩埋了寒光。
最后是它的呼吸。
卡西多里乌斯忽然瞪大眼睛。
他闻见一股奇怪的气味,带着野兽的腥臊味,也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来自蛮荒时代的可怕臭味。来自人们还茹毛饮血,并不在乎牙齿卫生时的可怕臭气
然后是十六只橙黄色的眼睛。
它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怀期待。
卡西多里乌斯发现这东西离他很近,非常近,近到足以用毛发将他完全掩埋。它专注地凝视着他,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嘴细密的人类牙齿,像是在赞许。兽瞳热情洋溢。
范克里夫拔出剑,链锯剑的马达开始轰鸣。
这是卡西多里乌斯·德尔库纳斯第一次遇见它。
——
他们缓慢地行走,深陷泥沼之中,天上在下暴雨,以急速坠落,砸在他们脚下的泥巴里,仿佛子弹击中物体,一滴便是一个凹陷。
“现在是什么时代?”范克里夫破天荒地主动发问。
“我不知道。”卡西多里乌斯说。
他其实拿不准他的同伴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知道此事,但他也不怎么在乎。他们已经沉默太久了,的确需要一个由头来互相聊聊天。长时间不进行沟通的话,人类是一定会疯的。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百事通?”范克里夫温和地发出嘲笑。
末裔笑了。
这个绰号是在二十二年前诞生的,诞生在一个午夜。他们偷偷地溜进了一座简陋的谷仓里,在那里勉强休整了一个晚上。
范克里夫当然是不需要这种地方遮风挡雨的,但卡西多里乌斯需要。他虽然穿着机械教提供的特制动力甲,但他还是一个凡人。他每天至少要休息五个小时,才有精力继续前进,继续长途跋涉。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聊天,谈了些往事,而卡西多里乌斯在对话中表现出的渊博知识让范克里夫为他起了这个绰号。
当然了,他的渊博其实错误百出。他从书籍上得到的知识和真实的情况截然相反,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妙而有趣的错误。
“大人啊,我们现在身处在一片烂泥巴里,你要我怎么从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找到点什么东西来帮助我们辨认出现在的时代呢?”
范克里夫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右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卡西多里乌斯朝那边看去,看见了一块木牌,被人歪歪斜斜地挂在了一颗树上。木牌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棵树。
它至少有五米粗,简直是自然界的奇迹。他们已经离开蛮荒时代很久了,这样的巨树绝对不常见。
可惜的是,它已经完全枯死了。光秃秃的枯枝上半片叶子也无,只剩下那狰狞的枝干张牙舞爪地攻击着阴沉沉的天空,在暴雨中无言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憎。
他们缓缓走近,卡西多里乌斯用手取下木牌,开始努力地在污垢之间辨认那一行煤灰写成的小字,当然,它们已经被暴雨冲刷到很模糊了。
“鸦巢穴?”
他勉强认出这两个古老的单词,然后就再也没办法搞清楚那些剩下的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的渊博再次出问题了吗?”范克里夫问。
“不,这次没有,我的大人。”卡西多里乌斯叹息着说。“我觉得这次不是我的问题。”
他朝着范克里夫扬了扬手中木板,范克里夫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将卡在木牌顶部里的钉子扣了出来。这枚钉子是木头做的,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但还是很坚硬。
他把木牌贴紧树皮,然后将钉子徒手按了回去。枯树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它的内部估计已经空掉了,因此才能发出这样的响声。
“鸦巢?乌鸦巢?”范克里夫面对着树干,再次发问。
“或许应该用更乡野一点的叫法,大人。”卡西多里乌斯开始继续用范克里夫不喜欢的尊称开玩笑。“我们管这地方叫乌鸦窝怎么样?”
“不怎么样。”范克里夫冷静地回答。“这地方不一定还有人居住,乡野不乡野的没有意义。就算用书面语,称呼它为群鸦之巢又如何?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什么,大人?”
范克里夫转过身,看向他,有灰烬从和护颈处的缝隙里缓缓飘荡而出,目镜仍然猩红
“德尔库纳斯,我们上一次遇见其他人是什么时候?”
“或许你应该说,看见——”卡西多里乌斯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