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京城的楼玉县。
篱笆小院里,有大簇大簇的菊花开的热烈,院中绑在树上做成的秋千上有个小女孩边咯咯笑着边将秋千荡高,粉蓝色的裙裾跟着翩翩起舞,而她身后推着秋千的妇人发髻上插着两朵新摘的开的层层叠叠的明艳黄菊。
快马轻车而来的吴芃恩一身白色简袍,踟蹰院前良久而不入,还是华名士出屋喊妻子给自己缝补衣裳的时候才注意到访客的到来。
华名士外袍大敞,头发仅仅用一根束带松松的扎在背后,看到吴芃恩的那一刻面色大喜,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攥住吴芃恩的手腕边往家扯边大声嚷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又来了?那么大一朝廷说放下就放下了?我就说嘛,你那小皇帝离了你照样转的动,多往我这儿跑跑,上次的论辩我不服!你我再论上一论!”
吴芃恩任由华名士将自己拉入房屋而不言一语,待被华名士摁在椅子上,又抱过来一坛浊酒后,就看到这向来恣意爽朗的华名士带着一脸促狭道:“怎么?被贬斥了?罢官了?别是抄族了吧?你先和我说说是不是十族,倘若十族的话我得先跑!”
吴芃恩并未像往日那般反唇相讥,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瓶酒,道:“恩此来,是请君尝一尝来自京城的酒。”
华名士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拿下,系好外袍,端正坐下后缓缓开口:“我妻女不善饮酒……”
吴芃恩接着道:“妇孺小儿自是不便饮酒。”
华名士旋即哈哈大笑,夺过酒瓶就要畅饮。
吴芃恩一把摁住了他,直视着他问道:“甘心?”
华名士停下动作,又是爽朗一笑:“芃恩兄慎言啊!”想了想,他又点头赞道:“小皇帝将是一代雄主,是士看走了眼啊。”
“不过,”华名士继续说道,“他让你亲自前来,怕是也有敲打你之意。士不归天子,不交权贵,徒有虚名而无以大用,乃今上之弃民。你的小皇帝用不了我,他岂会留我给他人用?我此番结局之后,大汉将无惰民,国终不为弱国。罢了,罢了。”说罢,仰头畅饮。
吴芃恩站起身来,躬身长揖。
而原本在院中陪伴女儿玩耍的妇人此刻也牵着女儿的手欢笑着走进来,看到此场景瞬间了然。她收了笑,让女儿回到房中,自己找了针线蹲在华名士的脚下开始一针一线的给他缝补身上的衣服。嘴角开始溢出鲜血的华名士将脑袋靠在桌子上,只是微笑着伸手一下又一下抚着爱妻的头发,直至那手渐渐没了力气,垂然落下。
吴芃恩依旧长揖不起,给亡夫缝补完衣服的妇人站起身来,开口道:“吴先生,夫君去了。起来吧。”
折腰长揖的吴芃恩并没起身,反而是跪了下去,而那妇人也看到了这位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紧闭的双眼下流着的泪。
她嗤笑了一声,再次说道:“好了,吴先生请回罢。说起来还要谢吴先生饶了我孤儿寡母一命。上次你走后,夫君曾提到,你若五日内返回,他必将没命。没想到的是,饶是夫君绝顶聪明,也没想到自己的寿命还多赚了六日,想来也是该谢吴先生的。”
吴芃恩依旧跪地不起。
那妇人终究没能保持平静,将针线篓子往吴芃恩身上一砸,带着哭音吼道:“滚啊!”
吴芃恩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又对着华名士妻子施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