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件月白袍子瞧着朴素,衣袖上却以银线细细绣了飞鸟暗纹,并不十分显眼,没成想,这人看钱时的眼神倒是一等一的好。
君子正衣冠。
温律脑海中闪过无数教导和策论,只觉身子一片僵直,青天白日下,冬日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他却无端觉得冷了,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一点点脱去了外袍。
“够了吗?”
“不够。”那人轻飘飘瞥了一眼,忽得轻笑一声,捻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温公子的中衣用的也是上好的丝绸。”
欺人太甚。
温律双手握拳,生生忍住了上前缠斗的心思,却见对方再次开口。
“或者,温公子把凌云寺的秘闻卖给我陆仁义也可,毕竟,上边看重的地方,见不得人的秘闻自是值钱的。”
果真是欺人太甚。
温律这下真是压制不住怒意,终于抽出腰间宝剑,手腕一转,一个闪身上前,陆仁义显然早有准备,手上茶杯被他瞬间甩出,被剑尖击得四分五裂,眼见着温律又要出招,他几个转身之间飞身上了屋顶,终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鄙人不才,武功招式确实不如大哥,可一手轻功却耍的出神入化,温公子,天行观可不允许内部打斗哦~”
温律哪管这么多,一道剑气挥出,几瞬击碎屋顶一角,陆仁义见他动了真气,也立马收了笑,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开了口。
“这蛊虫一事,最懂得莫过于天行观观主,但是要想见他,还得看温公子的命数。”
说罢,他又连连摆手,眼神真挚,神态也认真起来,“我们雾谜坊也是隶属于天行观,拿人钱财解人疑困是分内之事,你既以付过了钱财,我们便也不会给你个假消息自砸招牌,钱你拿不走,可消息,却是实实在在的真。”
温律的一腔愤恨忽得尽数散了,浑身失了力气,剑尖垂下,虚虚点地,又被收回腰间。
温律打开背包,里面只剩两张石头似的干硬饼子和一套凌云寺时的浅蓝外袍,他重新穿了僧袍,又把那包袱丢在了地上的月白外袍上,无言片刻,最后还是转头离去了。
大不了就去做工,去钱庄借银两,又能如何呢?又能奈这些人如何呢?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温律自嘲一笑,又恢复了那段在天行观外观望打听的日子,寒冬腊月,正快到了过年时,他却不告而别,这家是回不得了,一身盘缠尽数被骗去,身上唯一一个值钱的物件也去了,家中父母新给他做的外袍也留在了雾谜坊,他有心想要抢夺,可他又怎会觉察不到,在雾谜坊时,林间监视着他的一双双眼睛,钱和命,他总得留一样。
可真的值得吗?
恍恍惚惚,已不知第几个日头。
温律哈出口白气,正要继续打听,远远却传来阵抑扬顿挫的哭声,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黑色的身影便迅速扑到面前,见到他脸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恩人呐!之前我就听说有个着僧袍的俊美小公子到处打听天行观的事,先前您救我时便在凌云寺脚下,我一猜那人就是您!没想到今天真让我碰上了!恩人呐!您怎生变成这样了,那身贵气袍子呢?莫不是叫人骗了去?怨不得之前人们传着说这大傻子叫人骗的浑身上下一点东西不剩呢,都传到我们戏班子去了,恩人呐,怎生就被骗成这样!”
这点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出,温律近日来已经有些迟钝的大脑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那日那个尖利地让人有些头疼的声音。
“甄樾桂?”
“对对对!”
不愧是唱戏的,那人一抬头,一双眸子水盈盈的,出奇的灵动,活像是水中的游鱼,生动漂亮。
“恩人到底还是年轻,竟不知该如何打听东西,这种事呀,最先过问的就是我们这些下九流。”
说到这儿,甄樾桂终于敛起苦相,微微一笑,瞬间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透出点运筹帷幄的劲儿来。
“这回,可轮到我报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