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中军大帐,秦九歌昼夜策划防御方案,累得趴在桌案上,呼噜声大作,沉沉睡着。
梦里,没有功名利禄,没有勾心斗角。有的是安静祥和,道法自然。
秦九歌全身心放松,他好久没有这样悠然自在,在梦中随意奔腾于天地之间。上观明月,下俯高峰,没有神仙约束,没有天道统御。
那梦中的世界是辽阔的,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夜风徐徐,秦九歌盘坐山巅,身旁是兰花幽泉,与左果毅对面而视。
气氛和谐,如泉水融融泻入深涧,四下宁静旷远,无世俗争斗。
“秦九歌,本宗今夜,是来跟你辞行的。天下兴亡,命运斗转,或许我和周显都该离开了。这段历史,再不属于我们。”
左果毅语气
淡漠,不甘之中,又藏着些许无奈,有出世的想法。
“元帅,不以成败论英雄。请满饮此樽,属下敬你!”梦中,天下太平,稻花香里说丰年,岂止一樽美酒佳酿。
“好!好!”二人梦中相见,少了地位的隔阂,一老一少,仿佛忘年之交。
秦九歌双手平稳端着金樽,美酒沉淀月光无暇,像极了夜幕下的江岸汀兰:“这樽酒,属下敬您。敬您镇守边疆,抗击贼虏,护卫五蕴州亿万黎民。”
看着秦九歌向自己敬酒,左果毅眼中的无奈和悲怆,终于化为东流江水,爽朗大笑:“如此,本帅当仁不让!”
酒水如冰,冷了心肺愁肠,甚至将热血凝结。
倒满第二杯酒,秦九歌端起来,摇摇头:“这杯酒,末将依然敬您。敬您战战兢兢,谋划国策,赏罚分明,不徇私情。战贼寇,驱敌虏,振我国威。”
“本帅治军,从军中校尉干起,不敢说万无一失,至少大体妥当。这杯酒,本帅受了。”
饮了半爵,将金樽中剩下的美酒洒祭苍茫大地,左果毅面色从容。
接着,秦九歌倒满第三杯酒:“第三杯,恕末将无法敬您。大人物的野心,不该由芸芸众生付出血泪的代价。狼罕胥尔山下,我族惨败,将士十有八。九罹难,不知平添多少孤儿寡母。”
酒洒入地,顷刻干涸,不知方寸之间,是否有亿万忠魂盘旋。
第四杯酒,秦九歌端起来一饮而尽:“都说天道无情,我看人心更为恐怖。我和五蕴州,已经作为人族弃卒保车的弃子了吧。”
左果毅面色惭愧,默默不言。从今天起,世间再没有他的名字,回忆那场惨败和白登道的耻辱,成为他心中永远的心魔。
伸出手倒满金樽,左果毅肃色道:“第五杯,我代人族苍生,社稷万千,敬你!
”
秦九歌坐在清风明月里,眼中尽是谪仙神采,面对昔日手握大权的元帅,淡然的受他敬酒:“答应的,我会做到。一年,希望人族不绝。”
“拜托了!”
五杯烈酒入喉,洗尽了诸多故事,沧桑一场。属于左果毅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今日的左果毅,卸掉了昔日荣耀,从此游历天地,归隐山林。
老少互相对视,各自融入属于自己的世界,梦中的混沌感渐渐清晰,回到现实之中。
他左果毅,再也不是人人敬仰的大元帅、世家宗族。他秦九歌,再也不是毛头小子、鲁莽少年。时光锻炼着人,打磨着人,把棱角抹平,犹如变幻沧海桑田。
眼看着左果毅消失在视野,秦九歌呐喊出声:“白虎军麾下赤虎营百军令秦九歌,恭送元帅!天道无常,英雄岂止胜者!”
转过身背对秦九歌,左果毅脚踏白云离去,朝他挥了挥手:“它日有闲情逸致,再入帝京仙乡,我要与你大醉三日三夜。”
依山傍水房两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秦九歌一时也有些迷茫,那头顶高高在上的天,当真无欲无求吗?
呼!
随着左果毅离开,梦中世界分崩离析,把秦九歌抛入恐怖深渊。迷梦陡然醒了,秦九歌瞪大眼睛,看见好大张脸贴在自己面前。
“鬼啊!”
刚睡醒遇见这一幕,吓得大师兄三魂出窍,当即施展传说中的飞天神功,从床上唰唰的蹦起三丈高。
哐当声,房顶被秦九歌撞出斗大的窟窿,大师兄站在屋顶瑟瑟发抖,满脸的狼狈。
楚未明像看白痴似的,看着秦九歌说梦话,然后把房顶撞塌大半。遇见说梦话的,没遇见说得这么离谱的,楚未明刚想叫醒秦九歌,就碰见秦九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