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相思,惆怅。渐渐地,勾缀在秦九歌心里,在这阴雨连绵的世界,缓慢的渲染开。如同滴在纸页上的墨水,浸透、扩散。
尘封的记忆,随着颗颗雨粒在耳边爆炸,被唤醒,瞬间涌入秦九歌的脑海。雨润透了寒衣,衣摆滴下串串流光,砸在柳树的根。
从前的,现在的,上辈子的,这辈子的。秦九歌发现,自己离不开这片世界,离不开现在的生活,更离不开心中的佳人。
原以为,自己只是不经意踏入这个世界的过客。现在,秦九歌才发现,自己早已融入这里,如同这棵柳树,根茎早已深深锁在古老的土壤中。
温婉的脸,鲜活的面,记忆随着不断飞落的细雨而开启,跃然在秦九歌脑海中,回放千次。
自古,最放不下的,便是情。情到深处,竞相化为思念,令秦九歌望着四下不真切的烟雨,心中留下几笔浓厚的羁绊。
望着眼前随风摆舞,放纵自由的柳树,秦九歌按下心中对亲人及佳卿的思念,吐出一道淡色白气。
白气融入烟雨,显得远方山色,近处人物,均在着色不浓的水墨画里,神思天外,遨游太清。
雨,渐渐密了。
倏然间,感觉到自己心中抑郁难止,那思念之情化为相思,竟只是在一瞬间,变得惆怅凄迷。令秦九歌瞪大眼睛,对烟雨朦胧的世界首次彷徨难行。
行路难,行路难,竟夕起相思。
忽而一片雨水洒在秦九歌郁郁的青丝上,四下生寒。首次,秦九歌畏惧了。他才发现,对于生死无常的大寂灭,自己竟然是那么惧怕,那么胆怯!
不是秦九歌怕死,而是那大寂灭,仿佛在降临时,会生生把自己这个人物从历史上挖掉。一时间,秦九歌猛回头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多放
不下弃不掉的东西。
对佳卿的思慕,对师长的爱戴,对朋友的肝胆相照,对世界的把酒逍遥。
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顿时,秦九歌生出逃避之感,想要逃出这片不知尽头的雨天。离开苦岩寨,离开百万群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不是留在这里,面对古往今来,谁也不曾破解的大寂灭。
再留下,只怕
望着天,那不真切的阴沉中,酝酿死亡风暴。再强的大帝,凡人的血肉之躯卷进去,死之一字,是那么轻飘飘。
或留或走,尽在雨水湿润,面对着古柳,难以倾诉心中的万千杂念。
秦九歌顿悟,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清过生死,只因拥有的,从未想过放下,也不会放下。也许自己能轻松毁灭,这棵活了百千岁月的古柳,却无法消磨,这短短数十载的人情冷暖。
这些,在雨中蜿蜒汇聚,在大地上交流成河,成为一个情字,如道之永恒。
雨势渐大,似乎要把站在古柳下的秦九歌打压下去。一股沉闷悲愤之感,从秦九歌心底生出,顺着血气和精神,遍布身体每个角落。
哗啦。
忽然间,秦九歌卷开袍袖,双手在身侧旋成圆圈,周转不停。一声长啸,秦九歌醒了,双臂注入年轻的力量,少年血气的余温将毛孔冰封的寒霜消融。
鼓动袖袍,袖口飞出十万水珠,稀里哗啦拍打在连绵落下的细雨里,碰撞碾压。粉末四溅,充满了凌锐之气。
双手垂在身侧,秦九歌脸无悲欢,却尽除身上寒气。起身长啸,奋力向苍天。水墨画里,淡淡的烟雾中,远山近水尽随长啸而苏醒,清晰了轮廓层次。
雷霆轰鸣间,十万雨水从秦九歌身上飞溅爆开,将方圆三尺,隔为真空地带,风雨不能入。
当足
靴再次踏回泥泞时,少年身上的青衫玉袍,已干爽如初,不为烟尘水汽渲染。风吹,衣袍鼓鼓,年轻的生命力如同早春的绿柳,勃然而兴。
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
唰唰。
弹指飞跃,化为一道半弧的墨影,冲开雨帘水幕,折下根柔弱的柳枝。握在手中旋转,枝条交织,弹开雨水纠缠,刚强成剑。
地下,出现被针头雨珠钻开的数个小孔。
哗哗。
破了雨空,秦九歌一舒心中积郁,在滂沱的雨下纳呼浊气,纵横捭阖间挥舞剑招。刺、破、冲、拿,如那连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或似雷霆爆溅的川峰瀑布,又像亭亭如盖的拔地苍松。
剑吐尽了英姿,吐尽了风采,一根柳条虎虎生威,将那大江大河吞泻不断的水祖撞散划开。
拿起方壶痛饮美酒,偏又有雨染柳枝,仗剑入风尘的豪气。那剑在秦九歌手中肆意挥动,人与物合为阴阳,层层肃杀凌锐之气,分毫风尘不能沾染。
咻咻。
剑落在尘土喧嚣中,枝条上柳叶长啸,笔笔如刀锋刺在大地树根里,铮铮铁骨不傲不屈。柳枝飘落下,寸寸断裂,化为流光冲散最后的阴雨,坠在泥埃。
任由雨水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