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军为人十分固执。
这点不只有沈千机知道,沈千军自己更是一清二楚。
自出生以来,自己的父亲,那个在沈家排行末尾的沈万露,便时刻教导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无论在何等情况,他沈千军都不能忽视规矩,不管是沈家的家规,又或是王朝的法度,都要时刻遵循,不可有半点逾矩。
其后的二十几年,沈千军从未辜负过沈万露的教导,时刻践行着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所以他当初才会在茶楼之上,拦阻正在对一众虎啸城弟子行凶的沈千机,更是在其后的族会上出手与他一战,都是为了要维护“规矩”二字而为。
虽然从本心出发,他对沈千机的作为也多有不快,认为他胆大包天不服约束,早晚有一天会为沈家招来灾祸,可这并不影响他对沈千机的钦佩。
敢以一介族人身份,就对族中一众长辈,甚至族老提出异议,这份胆识与才智,确实在他们这一代格外出类拔萃。
而且归根结底,他们二人并无任何私仇,甚至论及两家的父辈,也并无半点恩怨,只是因为对待事务的处理上,两人多有不合,可这也总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这一次两人见面,他没有对沈千机刀兵相向,且能听进他的劝说,除了这两年看遍王朝种种乱象,心灰意冷外,对沈千机才干的信任,也占据很大一部分原因。
既然沈千机觉得已经到他出面,去劝服张永德等人的时机,那他沈千军自然不会有半点犹豫。
正当他站在九标营房门口,想要举手叫门时,就听房中张永德的声音响起。
“特娘的,那狗屁的巡查真是没事找事,还怀疑咱们和那邵长山的盗匪有牵连,他怎就不提是沈千军带着咱们钻进人家的埋伏?说不定,就是那沈千军走漏了风声,反倒要怪罪到咱们头上。”
话音刚落,谢必谦的声音随即道:“少说两句吧,毕竟是咱们一时贪心,才会一头扎进麻烦堆,也不能全都怪罪别人。”
“你怎么能向着他说话?要不是他用花言巧语蒙骗,咱们怎么可能上当受骗?”
谢必
谦一句话,顿时引得房中众人争吵不断。
一时间,捶桌跺脚的叫骂,伴着叮叮咣咣的茶壶茶杯碰撞声,涌入沈千军耳中。
原本想要敲门的他,举着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不决。
可片刻后,他便下定决心,抬手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跨过门槛,就见一把营房中最寻常的搪瓷茶壶,直奔门口飞来,沈千军反应迅速,一把拎住那茶壶的提手,原地转了个圈,卸掉壶身飞驰的力道,随手搁回桌面,这才让它免于粉碎的下场。
骤然的变故,让前一刻还喧闹不止的营房陡然一静,九标众人瞧着跨步进门的沈千军,脸上表情不一。
有瞪圆双眼,愤而怒视,有冷面冷脸,神色不满,而更多则是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伸手在桌下扯出一把条凳,沈千军坐在桌边,眼光扫过众人,开口道:“刚刚不是还很热闹?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便晓得他已经听闻众人的对话。
如此一来,没了顾忌,本就心直口快的张永德顿时喝问道:“既然你都听了去,那正好,咱们就来个当面对质。”
“当初是你亲口承诺,剿灭邵长山的盗匪绝无半点问题,可如今结果如何?不但咱们弟兄多有受伤,还得被那帮狗巡查的盘问,你倒是说说,要怎么补偿我们弟兄?”
沈千军沉声道:“发生这种事,也在我预料之外,我要跟各位说声抱歉。”
张永德横手一拦。
“别直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如今咱们九标可是被人怀疑出了内奸,我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咱们九标的弟兄,那都是过命的交情,没人是那等贪财无义之辈,所以这件事,你必须去跟那狗巡查讲清楚,可别把屎盆子扣在我们脑袋上。”
沈千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没理由让九标的弟兄们背黑锅,这件事,我去和那巡查理论。”
他这话一出,顿时让房中几人愣在原地。
谁也没想到,沈千军居然这么好说话,如此简单就肯为九标众人出头。
张永德眼神狐疑地瞧向沈千军。
“我这可没和你开玩笑,要
是你不想办法把这件事摆平,可别怪我们兄弟到城守面前去告你的刁状。”
沈千军表情认真。
“我也没有开玩笑,这件事我一定会当面去和那巡查讲清楚,定然会还九标兄弟一个公道。”
九标几人对视一眼,张永德这才悻悻道:“还算你晓得事理,那这件事你就尽快去做便是。”
沈千军此时却摇了摇头。
“我替九标兄弟洗清内奸嫌疑不难,可你们就真能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