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梨故意低垂着头,额角湿漉漉的碎发恰好在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刚好让她不动声色的观察在场这些人的反应。
赵夫人的反应姜月梨全都看在眼里。
她垂下来的手紧攥着,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前世,她只以为赵夫人不喜欢自己代替姜灵曦出嫁,瞧不上她这个儿媳妇,所以才处处苛责刁难。
可现在看来,赵夫人只怕从一开始就没瞧得上她。
谁又会在意手里一枚棋子的死活呢?
赵夫人这边招呼着赵蓉替她找身干净的衣裳,姜月梨却摇了摇头,明确拒绝,“湖人不必这般麻烦。赵小姐金枝玉叶,我何德何能配穿她的衣服?这不合规矩。”
靖国对各个阶层官员的衣食住行都详细定了等级规制。
越级穿戴,便是违制。
寻常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要是有人想计较,趁机将事情闹大,那违制的人必会吃不了兜着走。
赵家是皇后母族,位列一等公爵。
赵蓉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更何况姜月梨压根就不想让赵蓉与姜家扯上半点关系。
若今日这衣服收了,日后,赵家免不得会借今日的由头到姜府去搅风搅雨。
她可不想牵连到自家哥哥。
姜月梨的拒绝让赵夫人始料未及,她面色略显尴尬,一旁的赵吉更是脸色铁青。
这姜月梨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可哪怕赵吉心头再不愤,面上也不敢显露半分。
想到赵夫人之前的叮嘱,他硬着头皮道:“姜姑娘,今日踏青宴乃是由我赵家承办,让姑娘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是我赵家照顾不周,至于这规矩不规矩的,也不打紧姑娘,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好。”
姜月梨眸色微沉,“公子此言差矣,我姜府书香门第,母亲更是屡次告诫我,在外要循规蹈矩,切不可丢了姜家颜面,公子这话是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吗?”
重来一回,光是瞧见赵吉那张肾虚的脸,姜月梨就觉得倒胃口。
听到他说话,更是恶心的厉害,不是这出戏还没唱完,她非得当着这些人的面吐出来不可!
姜月梨沉下目光,不再看赵家的人,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已经哭的打嗝的绿梅身上。
她一字一顿到道:“况且今日乃是我姜月梨遇人不淑,任人唯亲,与赵家有什么相干?”
被姜月梨那宛若刀子般眼神一盯,绿梅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绿梅心下大惊。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人只犹豫了半刻,就几乎连滚带爬的寻了过来。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刚才到底去哪了?奴婢还以为你出事了,呜呜呜……”
她边哭边拉扯着姜月梨的衣裳,动作大到旁人,甚至能听到那一声被撕裂的动静。
没了春桃做主心股,绿梅已经彻底慌了。
答应海棠阁的事没做好,这到手的银子丢了不说,恐怕到时候一旦回去,就得被柳姨娘记恨上!
柳姨娘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多少是有些耳闻的。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绿梅心一横,攀扯姜月梨衣裳的力气愈发的大了。
不论如何,只要能害姜月梨当众丢了脸面,就还有转圜的可能!
姜月梨身上本披着姜子安的外袍,身上被水浸透的衣裙早遮的严严实实了。
被绿梅这么一扯,裙角便露了出来。
姜月梨心头一凛,当着场上众人的面,反手一巴掌就抽在了绿梅的脸上。
她厉声怒斥,“你果真是个好奴才,竟想出这样的阴毒法子害我!我平时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你就想拉着我一道去死?!亏的我前些日子还在母亲手上救下了你,给我滚!”
姜月梨这一巴掌甩出去,场上的人都傻了。
原本还想围观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其中几个不明缘由的,甚至还在替绿梅申辩。
“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丫鬟被救上岸之后,哭的肝肠寸断不说,还几次要下水去寻你,你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就是,这不是白眼狼吗?!”
前世也是这样。
绿梅和春桃仗着她平日甚少与人接触,不会与人说话,在船上把她推下水后,也是哭的肝肠寸断,又是表忠心,又是想寻死的,在这一众世家妇人中博得了不少的好感。
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忠仆。
可这忠的是谁,害的又是谁,怕是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姜月梨的目光扫向袖口被扯开的线头,眸子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悲戚的笑了两声,“呵,看来今日我不死,怕是不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