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力村炸开锅的同时,洞庭湖上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陆陆续续有政府的渔政船进了湖,他们看到迷魂阵的竹竿子就扯,看到密密麻麻的渔网就收。
渔民们损失惨重,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江家人身上,当着面和背地里,都对这一家人骂骂咧咧。
有脾气暴躁的甚至冲到了兴龙渔业厂,说要江家兄弟给个说法。
大家骂他们是叛徒,是害群之马。
江一龙心里其实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他又坚定自己是对的。
江甲龙恨不得冲出去和那些人干一架。
江大龙黑着脸骂:“这群王八崽子,当初迷魂阵是老子从外面学回来的!用老子的技术吃饭,好的时候没念我一句好,现在被人拆阵子,一个个跑到老子面前喊打喊杀,真是忘恩负义!”
当然,骂柳大发的人更多。
要不是他开造纸厂污染洞庭湖,也不会引发后面的事情。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柳大发从人人赞颂的渔民上岸的典型成功人士,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渣滓。弄得彻底身败名裂。
“我就讲他不是个好东西!他从小就眼珠子乱转,心气浮,鬼名堂多的很。”
“听人讲,当初那些水匪也不是他动的手!”
“我就讲咯,当年他那么积极,原来是想骗大家斗的钱!”
“我看他讲在外面做么子生意都是假的,他就是个骗子!”
……
世人的嘴,向来可以把人捧上高山,夸作天上的云,也可以将人踩在脚底,碾成深渊的泥。
湖面上的迷魂阵被禁以后,渔民的渔获比以前少了许多。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有些老实本分的渔民,要么就默默认了,改变捕鱼方式,要么就划着连家船远走他乡。
但更多的人和渔政打起了游击。渔政的船一来,大家收了阵子就走。渔政的船一走,他们又把迷魂阵插上了。
八百里洞庭水域宽阔,浩瀚无垠,又分属不同的县市管辖,这给了渔民夹缝中的生存空间。
你追我赶、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两三个月,终于等到渔政船的铁腕执法告一段落。洞庭湖上又恢复了以往到处是迷魂阵的日子。
渔政的船偶尔也会来巡逻,被抓的一般自认倒霉,骂上几句,又重新织网接着干。
时光如水。
1990年。
除夕。
这个年,江家过得特别低调。
一来,现在还有不少渔民认为是江家害得大家不能光明正大使用迷魂阵,对他们有意见,二来,杨主任中风瘫痪,江家人心里都不好受。
江又信抽着水烟枪,骂了柳大发,又骂那些不长眼的渔民,越骂心里堵得那口气越沉重。
他其实心里对江家兄弟也有意见,觉得他们不该多管闲事,害得取缔了迷魂阵,害得渔民们收获减少,但是他心里又晓得崽做得没错。
江又信的心里是矛盾的,拧巴的,他不晓得自己的立场该站在哪一边。
周秀珍劝他,“好咯,一把年纪了,莫这么大的脾气。”
江又信叹了口气,教训三兄弟:“你们听好了,「莫怨自己穷,穷要穷得干净;莫羡他人富,富要富得清高。」千万莫学柳大发,为了几块钱,连脸面都不要了。”
江大龙、甲龙、一龙三兄弟连声称是。
江又信又对刘贵美、郝爱妹和谢翠娥说:“「贤妇令夫贵,恶妇令夫败。」我晓得你们三个都是好的,要和丈夫一心,平时督促他们莫走歪路,自己也不要被钱财迷了眼。”
三个儿媳也恭敬地应了声。
这个春节,各家连家船上都在谈论柳大发的事情,然而,柳大发自从跑路以后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大发造纸厂的机器早就被变卖偿还了村民的工资,只剩一间办公室和两间空荡荡的大仓库,布满了灰尘。
江一龙兄弟再没打听大发造纸厂的事,他们兢兢业业地守着渔业厂这一亩三分地,低调地做生意。
本来江一龙打算今年再租个地方,把规模扩大一点,但是江大龙有些犹豫。江又信也劝他们“要知足”,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冬去春来。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那是洞庭湖独特的气息。刘贵美带着板栗、毛毛和乐乐坐在刘家的禾滩织渔网。
“好咯,你们三个去玩,莫帮倒忙。”刘贵美见三个崽把她好不容易织成的渔网搞成了稀乱的一团,忍不住赶人。
三个娃娃觉得好玩,东拉西扯的,好不开心。
刘姐挎着个篮子笑着回了家。
“哟,板栗毛毛和乐乐长大了啦,都晓得帮娘做事了。”
刘贵美笑了笑,“一天天尽是帮倒忙咧!喊都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