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南行,常歌等人远远望见了一百多名流民。流民们用一种半爬半走的姿势朝着县城移动着。原来这些流民已经没有力气直起身走路了。
常歌、铁铉打马过去,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回答道:“去县城,造反,分官粮!”
中年人丝毫不怕常歌身上的麒麟官服。常歌道:“老乡,造反是要杀头的。”
中年人答道:“官府要我们的命。我们这些人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嘛?”
铁铉看到这番景象羞愧难当。他连忙命令手下士兵,给了这些流民两百斤军粮。
铁铉道:“吃饱了,就老老实实回家去当良民吧!今后不要再妄言造反了!”
哪曾想,中年人却说:“当官的,你今天给了我们每人两斤粮。过个三四日我们吃光了这些粮呢?家已经回不去了。没口粮,没种子粮,回去了也是个死。与其等死,不如造反吃他十天半月的饱饭!”
铁铉手下的德州知府提醒他:“铁部堂,《大明律》,谋反者杀无赦!这些人都是实打实的反民。似乎应该就地正法。”
铁铉气急,狠狠给了德州知府一马鞭:“
放屁!这些人饿得腰都直不起来,哪里是什么反民?明明就是饥民!”
常歌叹了声:“唉,铁知府。当初伪元当政,压榨百姓。那时候的老百姓过的就是这样的苦日子。大明开国已经有三十三年了。老百姓的日子怎么就越过越回去了呢?”
铁铉愤愤的说道:“都怪朱棣犯上作乱!山东本来是江北最富裕的省份。就因为朱棣南侵,愣生生将山东变成了江北最穷的省份。”
常歌道:“我看当务之急不是平叛,而是赈灾。”
铁铉沉默不言。
常歌道:“铁部堂你以前是做参政的,精通民政。赈灾之事应该能够办好吧?”
铁铉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百姓都饿死了,山东还是朝廷的。若将有限的军粮用于赈灾山东就成了叛军的。”
二人率领上万南军,终于赶到了武城县城。县城的城墙上没有一个反民把守。城门口躺着无数饥民。
大军从城门进城,无一人阻拦。
常歌感慨:“这或许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容易的一次平叛了。”
县城之内的道路上,到处摆满了大锅。大锅看上去热气腾腾。其实煮的都是麸糠,汤水清
澈见底。所谓的反民们根本不在乎官军来到了他们面前,只是拿着碗,眼巴巴的瞅着大锅里的麸糠。
常歌道:“不是说反民攻陷了县衙和粮仓嘛?咱们先去县衙,再去粮仓。”
铁铉微微点头。
二人带兵来到县衙,只见县衙门口,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人,正领着几个衙役在给一口大锅添柴。大锅里煮的是十几双牛皮官靴。
七品官边烧柴,边对周围坐着的几百个饥民说:“乡亲们,别着急。牛皮要是煮不烂,吃下肚是要活活胀死的。”
铁铉认得那七品官。他问:“高县令,你这是做什么?”
高县令抬头看了一眼铁铉:“哦,铁部堂来了。是来带兵平叛的嘛?请你赶紧动手吧!先杀我,再将全县百姓杀光!也省得我们在阳间活受罪了!”
常世勋在一旁道:“你一个朝廷七品命官,就这么跟顶头上司说话?”
常歌呵斥儿子:“闭嘴。”
高县令怒道:“我不这么说话怎么说话?征粮的叛军、明军来了一波又一波。百姓家的粮食、鸡鸭被他们哄抢一空。我这个做县令的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活活饿死。这官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这
人做得还有什么意思?铁部堂要看我不顺眼,直接摘了我的官帽,将我就地正法就是了!我死了倒是更干净,一了百了!”
铁铉下马:“反民攻打县衙、抢劫粮仓是怎么回事?”
高县令道:“武城县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能不造反?他们本来以为县衙里有金银,粮仓里有粮食。可打下县衙却发现,县衙银库里的钱,早就上交给了你铁部堂作为军费。粮仓也是空的,除了五十石压仓的麸糠,一颗正经粮食都没有!他们好容易从十里八乡赶来县城谋个生路,到头来却依旧难逃活活饿死的下场。”
说完高县令直接将官帽扔到了地上。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的大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皇帝也一样!哼,朱家叔侄相争,凭什么让百姓遭罪?我倒是盼着叛军能够长期占据武城县!至少征粮只征一遍。明军打回来,倒要征第二遍粮!双方你退我进的拉锯,就是第三遍、第四遍,恐怕一直要征到武城县的百姓都死绝!”
“朱家叔侄相争,凭什么让百姓遭罪”,这句话如一声炸雷,久久回响在常歌耳边。
铁铉下了马
,拱手道:“高县令,不,高兄。千错万错,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