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从宋国公府回宫，立即吩咐常歌：“冯国公这些年都做过哪些不法情事？给朕整理成册。”

常歌愕然：“圣上。大明刚刚开国时，勋贵居功自傲，多行不法情事。譬如侵占百姓土地、外出征战时贪污缴获之类。那时的亲军都尉府整理了不少勋贵犯罪的证据归入档房。可洪武二十一年，圣上您下旨一把火烧了锦衣卫档房啊。那些不法情事的罪证随着那把火烟消云散。最近这些年，勋贵们个个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譬如冯国公，不仅没有犯过任何罪，反而多次将河南封地的收成分给百姓，赈济灾民、安抚流民。臣实在不知如何查找冯国公的不法情事。因为他这几年一直是守法的。”

洪武帝凝视着常歌：“朕最近觉得你变了。不再是那个对朕言听计从的北镇抚使了。难道是朕升了你都督佥事，你就忘记了效忠于朕的初心？”

常歌的回答十分大胆：“圣上，臣不是杨宪、不是毛骧。杨宪、毛骧是在逢君之恶。臣一直牢记效忠于您的初心，但也不敢丢掉自己的良心。”

这样的回答，若换了以前，洪武帝必勃然大怒，常歌的

人头恐怕要不保。

此时洪武帝却丝毫没有怪罪常歌的意思。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将常歌这柄匕首留给朱允炆。

洪武帝叹了声：“为官三十年，没有丢掉自己的良心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好了，你下去吧。”

京城之中的功勋老将，已将常歌视作了瘟神。坊巷之间盛传“只要常都督去哪位老将府上，哪位老将就要被圣上赐死”。

其实这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常歌知道冯胜必死无疑。他不想再当宣读赐死圣旨的钦差，干脆称病告了长假，旗手卫的日常事务他全都交给了常世勋、孙百里办理。洪武帝清楚常歌的心思，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赐钞千贯、银百两，让他在家安心养病。

洪武二十八年，春。

常家迎来了一件大事——儿媳江兰为常家诞下了一个男婴！

常家上下无不欣喜。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常歌再次当了祖父。常家终于续上了香火。常歌高兴的一连几天合不拢嘴。他给家里的仆人每人都包了一个十两银子的喜包。

孩子出生了，总要取个姓名。常歌是朱明皇族资历最老、官职最高的家奴。他孙子的名字，自然要由皇家来取。

这日

，锦阳郡主徐香来到了常府贺喜。当年那个妙龄少女，如今已成了四十四岁的肥胖贵妇。她的丈夫——大明第一科状元吴宗伯五年前已经去世。她命不好，与吴宗伯的两个孩子也已早夭。

大厅之内，徐香抱着娃娃：“我的好重外孙，长的虎头虎脑，将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常歌是徐达的义子，按照辈分，常歌的孙子是她的重外孙。

宋盼儿在一旁道：“该给这孩子取名字了。”

徐香道：“圣上下了旨，让我明日下晌进宫探望他。到时候我让圣上给这孩子赐名。”

洪武帝几乎杀光了自己的老弟兄，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无比孤独。这两年他身子骨本就不好，前几天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久在病中的老人往往渴望亲人的陪伴。可诸皇子都在藩地，皇太孙朱允炆又要盯着朝政，抽不出身。后宫的嫔妃们大都二十来岁，洪武帝连谁是谁都认不清。孤寂的洪武帝想起了自己的义妹——香香。那个他看着长大，名义上是兄妹，情分上如同父女的小丫头。

常歌摆手：“不成！别让圣上赐名！你要跟圣上提这事儿，圣上说不准会一时兴起，赏我

孙儿一个世袭的家奴身份。从我四叔起，常家三代人都是他的家奴。我不想让第四代也成了他的家奴。”

徐香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我进宫的时候顺便去东宫找找允炆。让他这个皇长孙给娃娃赐名。我会跟允炆说清楚，等这娃娃长大了不让他做朱家的家奴。”

常歌同意：“成。那就劳烦姑姑你了。”

第二日下晌，徐香先去探望了洪武帝。

病榻上的洪武帝见到徐香万分欣喜：“香香，朕的义妹，你有四年没进宫看过朕了吧？”

徐香跪倒在地：“圣上日理万机，臣女不敢进宫打扰——的确有四年没进宫看过圣上了。”

洪武帝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病榻上，仔细打量着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刻后他脱口而出：“香香，你怎么老成这样了？朕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徐香苦笑一声：“圣上，臣女已经四十四岁了，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能不老么。”

洪武帝一声叹息，问：“你家里人都还好吧？最近怎么没见你的宾食吴宗伯上折子。你那两个孩子多大了？应该都十七八岁了吧？朕赐他们入学国子监。”

徐香叹

了声：“唉，圣上，您忘了。宗伯五年前就去世了。臣女的两个儿子也早已病逝。”

洪武帝闻言大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