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四头七未过,常歌便向洪武帝递上了丁忧的折子。明中后期,官员丁忧乃是定制。洪武朝却不是这样。官员若要丁忧需向皇帝递折子请求恩准。
与此同时,翰林学士承旨、《元史》总纂官、国子监祭酒宋濂府邸。
宋濂正在跟朝中的清流言官讨论洪武帝裁撤丞相的事。
宋濂侃侃而谈:“历朝历代朝廷中的争端,无非在于一个‘权’字。权分三种,君权、相权、奴权。自大明开国后,圣上就以家奴治天下。亲军都尉府耳目遍及京城内外,百官如履薄冰。长此以往是要出大事的!汉末十常侍之乱,导致大汉灭国。不就是因为皇帝以家奴治天下么?”
一名御史说道:“没错。如今圣上要废丞相、废中书省。说白了就是想要彻底消灭相权,一君独治!要我说,胡惟庸有罪,丞相无罪!我们这些有良知的清流言官,应当联名上折反对圣上废相!”
宋濂赞同道:“张御史一语道破了圣上废相的玄机!依我所见,孔孟之道的精髓便是君臣共治,以民为本八个字!汉文帝时废黄老尊孔孟,我华夏才有了第一次盛世!唐太宗与房玄龄、魏征等贤臣共治天下,这
才有了贞观之治。其后朝代更迭,凡是君臣共治便天下太平。凡是一君独治,便衰败亡国!
翰林编修王琅道:“大明开国后,圣上立下酷法对付贪官,减轻百姓税赋。有大德行于百姓。但同时他也做了一件巨大的错事,他居然下旨将孟子牌位搬出孔庙。这就是不认同‘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万古至理。如今若再废除相权,定会为江山社稷埋下巨大的隐患!”
宋濂清了清嗓子:“自古就是文死谏、武死战!刚才张御史说得好,胡惟庸有罪,丞相无罪!我们绝不能坐视圣上犯下大错!我现在就写折子,劝谏圣上放弃废相!请诸位与我联名!”
宋濂是文士集团的首脑。在他的带动下,整个文士集团都走到了洪武帝的对立面!洪武帝怎能容忍?
乾清宫大殿。洪武帝正在召见常歌。
洪武帝看了一遍常歌的丁忧折子。他心中暗道:常四死的真是时候。
随后他对常歌说:“大明以孝治天下。你的四叔没有子女,你要为他丁忧,朕不能不让你做这个孝子。准你保留仪鸾司大使职衔,在家丁忧!待丁忧期满再替朕效力!”
常歌跪地叩首:“微臣谢主隆恩。”
洪武帝却道:“你丁忧守孝,是不是你四叔生前叮嘱你的?”
常歌没有隐瞒:“禀圣上,是微臣的四叔生前吩咐的。微臣的四叔没有子女,又不想死后连个守孝之人都没有。这才让微臣”
洪武帝直接打断了常歌的话:“行了吧!你四叔让你丁忧,是为了不让你沾上胡惟庸案的脏血!朕要杀的胡党官员太多了,沾到手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常四高明啊!罢了,你下去吧。”
常歌叩首谢恩,离开了乾清宫。
洪武帝接下来召见了毛骧。
毛骧进殿后,洪武帝直接将宋濂跟人联名上的那道《劝阻废相折》扔到了地上:“你自己看看吧!”
毛骧看完了奏折,说:“圣上,宋濂该死!”
洪武帝冷冷的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宋濂为人谦逊、温和,又满腹经纶有大学问。洪武帝以前对他十分喜爱。可再喜爱的人,胆敢阻止洪武帝办想办的事,洪武帝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
毛骧道:“臣这就将他抓进诏狱。”
洪武帝问:“理由呢?”
毛骧答:“自然是悖逆狂言,反对圣上废相!”
洪武帝不悦:“宋濂是读书人的领袖。仅仅因为上折
子劝谏,就被朕关进诏狱。那千秋史书会如何评判朕?”
毛骧哑然。
洪武帝道:“你正在追查胡惟庸党羽。朕看,宋濂就是胡惟庸党羽,对么?”
毛骧愣住了,心中暗道:天下谁人不知,宋濂跟胡惟庸是死对头!胡惟庸几次三番想要至宋濂那老头于死地!圣上您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突然间毛骧开悟了:啊,我明白了!今后圣上看谁不顺眼,就会给谁扣上一顶胡党的帽子!胡党的帽子将成为圣上杀人的绝佳理由!
想及此,毛骧开口道:“圣上英明,宋濂就是实打实的胡党!”
扣帽子是一门艺术。毛骧是这方面的老艺术家。宋濂跟胡惟庸私下素无往来。要将胡党的帽子扣到宋濂的头上难于上青天。且宋濂是文士集团领袖,要扣这顶帽子,还要拿出实证让文士集团没话说。
毛骧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这个突破口不在宋濂身上,而在宋濂的次子宋璲、长孙宋慎身上。
宋濂育有两子。长子宋瓒在翰林院做正七品编修。次子宋璲在中书省做正七品中书舍人。宋瓒又生有独子宋慎,在礼部做从九品仪礼序班。
中书舍人是中书省中的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