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印案的追查一直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天下府、县掌印正堂官员几乎被屠戮待尽。洪武帝用血腥暴戾的手段清洗了整个地方官僚体系。凡事都有其两面性。一方面没有节制的杀戮让许多好官、清官蒙冤身死。譬如济南知府方克勤就丢掉了脑袋。另一方面,在洪武帝的威压之下,“好圣旨,好圣旨,出了应天擦屁股纸”的尴尬状况彻底结束。洪武帝的圣旨与中书省的政令终于能够通达地方。那些举人、监生、孝廉出身的新任官员如一股清流,冲刷着腐朽的地方政治生态。
一年之后,洪武八年,春,谨身殿。
空印案的两位主审官——胡惟庸和常歌正在面见洪武帝。
常歌拱手道:“禀圣上,空印案的追查已经全部结束。获罪正印官员已经全部被斩首。共有五名现任布政使、四名现任按察使、一百三十八名现任知府、一千三百零三名现任县令、一名前任布政使、两名前任按察使、一百一十三名前任知府、九百八十三名前任县令被斩首。”
洪武帝问:“一共杀了多少人?”
常歌答道:“禀圣上,共斩杀罪官两千五百四十九名。”
胡惟庸插话:“禀圣上,臣认为空印案的追查远未结束。”
常歌争锋相对:“胡丞相,所有现任
、前任涉及空印案的官员已经一扫而空了,您怎么能说远未结束?”
洪武帝问胡惟庸:“是啊,你说说看,还有哪些涉案的官员没有查办?”
胡惟庸答道:“圣上,地方官每年要到户部核算财税,对账销账。各地带兵将领同样每年要到兵部核算军饷,对账销账啊!据臣所知,带兵将领到兵部核算军饷亦有使用空印的状况。臣认为空印案的追查应该延伸到军中。”
胡惟庸在空印案中获得了三桩巨大的利益。第一桩利益是卖官鬻爵得来了大笔的财富。第二桩利益是将大批党羽安插到了地方上担任掌印正堂官。如今的胡惟庸不仅在中书省一手遮天,在地方上亦是一手遮天。第三桩利益,很多原本不是胡党的官员为了外放地方得到肥缺,主动投靠到了胡惟庸门下。胡党的人数扩充了近一倍。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胡惟庸决定将空印案的屠刀从地方挥向军中,在军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多年的君臣相处,胡惟庸把洪武帝的心思琢磨透了。同样的,洪武帝也将胡惟庸的心思琢磨透了。洪武帝半开玩笑的说:“呵,算了吧。大明的军队是朕的二弟和外甥在管。朕不能刨了二弟和外甥的墙根啊。空印案的追查到此为止。”
胡惟庸道:“圣
上,臣以为除恶务尽,应该”
洪武帝面色一变:“你没有听到朕刚才的旨意么?到此为止!”
胡惟庸只得道:“是,臣遵旨。”
洪武帝命云奇:“叫宋濂进来。”
不多时宋濂进得谨身殿。
洪武帝吩咐宋濂:“你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朕给你一道旨意,翰林院的史官不得将空印案之事载入史书。”
宋濂心中暗道:圣上啊圣上,您现在倒害怕史笔如椽了。在午门外成批成批砍地方官脑袋的时候,您怎么不想想史书上会如何评价您?您忘了一件事,史书除了正史还有野史。就算翰林院的正史不记载空印案,民间的野史也会将这场屠杀记录下来。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宋濂却道:“臣遵旨。”
洪武帝的这道旨意导致后世的历史学术界对空印案的具体发生时间产生了分歧,出现了“洪武七年说”、“洪武八年说”、“洪武九年说”、“洪武十五年说”。
禀报完了空印案的事,常歌退出谨身殿,在殿外当值。
傍晚时分,洪武帝走出大殿。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洪武帝对常歌说:“陪朕走走。”
常歌陪着洪武帝沿着御阶走了数百步。洪武帝忽然停下,凝视着一轮残阳,问常歌:“胡惟庸下晌建议朕在军中追
查空印案,你说他是想干什么?”
常歌脱口而出:“图谋不轨。”
洪武帝微微一笑:“哦?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怕传到胡惟庸的耳朵里,得罪这位当朝丞相么?”
常歌拱手道:“圣上,微臣是对事不对人。”
洪武帝笑道:“你昨日给朕的那份账册,亲军都尉府里有备档吧?”
亲军都尉府神通广大,自然查到胡惟庸这一年来靠着空印案大发横财,还将具体的数目汇集成了一本账册。昨日常歌刚刚讲那份账册呈交给洪武帝御览。
常歌答道:“是,圣上,账册在亲军都尉府有一份备档。”
洪武帝吩咐常歌:“朕命你将那份备档烧掉。胡惟庸卖官鬻爵的事不准你再追查下去。”
常歌一愣:“圣上,卖官鬻爵远比使用空印更罪大恶极”
洪武帝打断了常歌的话:“刚才朕给了胡惟庸‘到此为止’四个字,朕现在将这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