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惊讶:“不要利息?那你要求我什么事?”
沈万三答道:“新朝即将建立。每逢改朝换代,总要铸造新钱流通天下。铸造新钱之事关乎国计民生。然而中书省所辖户部的官员,大多没有跟钱币打交道的经验,且迂腐不化。有些官员的能力还不如当铺的伙计。草民这些年受了吴王颇多恩惠。值此改天换地之际,草民愿为吴王分忧,承揽新钱铸造之事。”
沈万三疯了。他这几年在应天城的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赚得的钱能抵得上半个中书省银库,这让他的内心急剧膨胀。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商人。他甚至忘记了昨晚才说过的话,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一个商人竟然惦记上了铸币权。只能说他是蛤蟆张嘴想吞天。
朱元璋默不作声。身后侍立的常歌看到朱元璋好几次提了提自己的玉带。常歌心中还在想:上位的玉带似乎不太合身啊。定然是连年操劳日渐消瘦的缘故。
用不了多久,常歌就会知道朱元璋提玉带这个动作的含义。此后的许多年,常歌都会对朱元璋的这个动作头疼不已。
朱元璋沉默良久,开口问:“谁跟你说新朝即将
建立的?”
沈万三一愣:“应天城皆知,两个月后吴王陛下将登基为帝啊。”
朱元璋冷笑一声:“呵,什么叫应天城皆知?本王是发了王命告示,还是什么时候跟你亲口说过?沈万三,你刚才一直自称是草民,本王劝你不要忘记草民二字代表着什么!什么事也是草民议论得的?念你这些年为本王做了不少事,姑且饶你妄议政事之罪。还有,户部总览天下商事,管着天下所有的商人。你却评价户部的官员迂腐不化,赶不上当铺的伙计?难道你的金陵钱庄想要取代户部,成为中书省专管商事的衙门?”
沈万三闻言大骇,磕头如捣蒜:“吴王赎罪,草民不是那个意思。”
朱元璋笑道:“本王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我送你两句话。其一,蛤蟆嘴再大也吞不了天。其二,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其三,在商就要言商,不要把手伸到政事上!”
沈万三好似就着熊心豹子胆喝多了假酒。他竟然装着胆子辩解道:“草民冤枉啊,草民从来都是在商言商的,从未干预政事。”
沈万三口不择言,竟然说出了“干预”二字。
朱元璋冷笑一声:“干预?这词儿用
的好啊!你财大气粗,豢养了一群精通律法的讼师。据说应天城十大讼师里,有九个都在为你效力。你名下的钱庄、商行只要跟他人有了纠纷,你就直接让讼师去应天府衙门告状。应天府衙门十桩涉及商事的诉讼,竟有七八桩都与你有关。你豢养的讼师们精通律法,怎么打怎么赢,你自己呢?号称应天府衙官司必胜大将军。我且问你,你这算不算干预刑名诉讼?干预刑名诉讼算不算干预政事?”
一旁的常歌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上位所言,跟四叔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如出一辙。
沈万三浑身发抖:“吴王陛下,草民错了。草民是糊涂油脂蒙了心。”
朱元璋怒道:“你不是糊涂油脂蒙了心。而是胆大包了天!再说你的金陵钱庄向应天的小商行、普通百姓放贷的事。放贷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利息全江南最低啊,什么画了押就给钱啊。一旦到了日子口还不上。有抵押房屋、田地的,你就让讼师去应天府衙递诉状,收回房屋、田地。没有抵押之物的,你找一群地痞无赖,跟在欠债之人的身后。人家每走一百步,那些地痞就在人家身后喊‘这是个
欠钱不还的人’!再过十日不还,你就派地痞无赖骚扰欠债之人的亲朋好友,让欠债之人名声扫地。”
沈万三带着哭腔说道:“上位。”
朱元璋怒道:“你是什么官职?也配称呼本王为‘上位’?”
吴王府的规矩,只有正七品以上官员才能称本王为上位。
沈万三连忙道:“是,吴王陛下。草民失言了。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朱元璋一拍书案:“说的好!从你年初开办金陵钱庄,肆意放贷开始,你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字,活活逼死了三百六十八个百姓!你当本王的拱卫司是吃素的?这些事情本王心中全都清清楚楚。若不是看你这些年鞍前马后颇有微劳,本王早就让拱卫司将你拿下处置了!本王今日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你好。愿你今后收敛一些,做个奉公守法的好人。不要仗着自己富可敌国就欺负老百姓。”
沈万三两腿发软,竟然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朱元璋命令常歌道:“拿盅茶,喷醒他。”
常歌拿起一盅茶,喝了一口“噗”一声喷在沈万三的脸上。沈万三醒来,痛哭流涕,连连磕头。
朱元璋道:“沈万三,本
王今日说出这番话,是为了你好。不过你横行不法。放贷之事更是丧尽天良。本王定然要罚你。龙凤十年,本王赐予你商税减半的特权。今日本王便收回你的这项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