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听了这话,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他虽然年轻,却也是官场上几度沉浮的人物了,说起来还算是真德秀的弟子,官场上的规矩,他看到的、听到的、亲身经历过的也算是不少了。尤其是调任、升迁这样的大事,是官员们最关心不过的事情了。每逢上峰传来只言片语的消息,涉事的官员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会七十二般变化的孙悟空,变成一只小虫子钻到上官的肚子里,哪怕是多探听到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尤其是京官清苦,外调到江南富庶之地当一个县令、知府之类的实权官儿,那可真是烧了高香、祖坟冒烟了,非得上下打点、左右疏通清楚了才行。
可就是这么个吃香的肥缺,竟在柴安风和耶律楚材两个不在官场中的局外人嘴里,轻轻松松就商议定案了,这样的场面,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因此宋慈不免有些心虚:“爵爷,官位私相授受,怕是有些不妥吧?何况官员外调,最后还是要过史弥远老相公点头的,他老人家这关就未必好过吧?”
能说出这话,已足见宋慈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技术官员,对于官场运行的法则也是颇有射猎和研究的。
不过这普天之下的人都怕史弥远,偏偏柴安风就不怕。
只见他轻松地摆了摆手:“宋先生不必担心。就算史弥远是如来佛祖,能够一巴掌就把天都遮了,好歹也能从指缝里漏过一个两个吧?宋先生放心,不出意外,相府的钧旨、皇上的圣谕不久就会颁到先生手里了。先生不如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哦。”
宋慈还是不敢全信,却也没有再质疑,随口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感恩的话,就赶紧辞了出去。柴安风也觉得今天的话说得多了些,再说下
去就要画蛇添足了,便也没有挽留宋慈。
待送走了宋慈,柴念云还是不怎么放心:“去华亭县,真的好吗?”
柴安风安慰道:“姐姐尽管放宽了心,出去走走也没啥不好的,崇义公的爵位也未必就丢了……唉!反正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等真成了事,姐姐你再担心不迟。”
要是放在一年多两年前,柴安风提出这么个建议,柴念云这当老姐的,非得动手拍平了他不可。可这些日子,柴安风又是经营工坊、又是出兵放马、又是深入金国,他的格局、才能和度量,已不是柴念云能够想象的了。
如今面临着史弥远的压力,崇义公府已被围困数日,也确实到了应该做出实质性举措的时候了。别人或许可以选择同崇义公府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一拍两散、一走了之,可柴念云却只能同崇义公府荣辱与共、别无选择。
这样的柴念云,除了相信柴安风,还能相信谁呢?
就算前面是黄河,那也得跟着跳下去。
就算前面是南墙,也非得撞一撞不可。
就算前面是黑路,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而对于带路人的柴安风而言,他虽然表面故作镇定,可内心里却也是惴惴不安,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便坐在自己卧房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的井口边,想要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原本柴安风回屋睡觉之前,无论是姐姐柴念云,还是郑婷儿、孟银屏,抑或是苏南雁等人,总要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总要尽欢而散。可今天,却没一个人跟着过来,显然是被柴安风打算离开临安城的计划给吓坏了,又或者他们打从心眼里并不同意这个计划,只不过碍于柴安风的面子,不愿当面点破而已。
这都让柴安风愈发恼火焦躁起
来。
而现在已是仲夏时节,别说屋外甚是燥热,就是四处飞舞的蚊子也极为恼人。原本柴安风的脑子就乱成了一锅稀粥,被这群蚊子一骚扰,这锅粥干脆就糊了。
带着满脑子的糊烂粥,柴安风终于被蚊子们赶回了屋子,关上门、点上蜡烛,刚想睡下,却不料耳边又传来“嗡嗡嗡”的袭扰声音。
“妈的,一定要赶尽杀绝不可嘛!老子跟你耗上了!”
说着,柴安风点起屋子里所有的蜡烛,随手拿过一本闲书,捏成一圈做成个蚊子拍,上蹿下跳地就扑打起蚊子来了。
在没有蚊烟香、灭蚊灯的古代,蚊子还真是猖獗,柴安风手里这支卷筒蚊拍上下翻飞,半边都堆了十几只蚊子的尸体,可蚊虫依旧是神出鬼没、若有似无,就是抓不干净。
发了火的柴安风,索性解开衣襟,露出松松垮垮的两块胸膛和浑然天成的一块腹肌,也不主动出击了,改变战略来了个守株待兔,端坐在床上,专等蚊子来叮。话说,蚊子还真是斗不过人类,果然有几只饿昏了的蚊子,远远闻见柴安风皮肉的味道,架不住血腥气息的吸引,硬着头皮——如果蚊子有头皮的话——就往柴安风白花花的肚皮飞来。
这等以卵击石的行动,当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在蚊子尖锐的口器刺入人类的皮肤还不到千分之一寸的时候,皮肤的主人已然挥起手中无情的武器,划破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