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画卷
夜色深沉,一道人影静静立在湖心亭。淡绿的衣衫, 身子骨有些瘦弱, 瓜子形小脸, 下巴微尖, 柔美异常, 尤其一双弯月状的眼睛, 水波盈盈,简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迷人。
路过的小丫鬟端着盆, 猛然被那身影一惊,拍了拍胸脯, 颇有些惊魂未定,“青宁姑娘,您早点歇着吧,这入了秋,夜晚容易着凉。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将军那……”可不好交代。
青宁扭头笑笑, 神色柔和, 像是无意中打断了丫鬟的话一样, “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这就回房了。”语调温软,顿时令人再生不起半分责备之意。
青宁是一只妖, 可偏偏美艳妖娆这样的词跟她搭不上半点边。
青宁的身上透着一股子仙气, 连收妖的老道士见了她也是满脸惊疑, 桃木剑都不敢拔出来, 毕竟没有哪个妖像青宁这般怪异。
“阿宁,你……”有个高大的身影脚步一迈,从黑暗的回廊处闪了出来,五官坚毅俊朗,眉宇间带着杀伐之气,纵然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色单衣也被他穿出血腥的味道。然而望向眼前女子的眸光却异常柔和,嘴角抿起个小小弧度,渗出欢喜的味道。
“将军多虑了。”青宁笑得冰冷疏离,侧身避过男人伸出的手,“你知道的,我不需要这个。”
那是一件披风,纯彻的白,领口上绣了圈狐狸毛,是上次围猎时皇帝赏赐给云峥的,极珍贵的猎物白狐,被云峥拿来做了披风。
“毕竟,我是只妖。”最后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轻轻擦过耳畔,飘散在风里。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披风落在地上,明明没有什么重量,云峥伸手去捡,却感觉像是压着铅块,沉得惊人。
青宁的背影很快融入漆黑夜色,两人的房间离得极远,一个在这头,另一个,却在那一头。
青宁关上房门,屋子是典型的闺阁小姐风格,雕花木床,铜质的梳妆台,一旁的琴桌上置放着云峥特意从西域寻来的名琴“绿沉”,纹络带着历史的印记,是很稀有的沉香木所造。
曾经西域公主月初云一曲《沉珂》不知惊艳了多少人,云峥打了胜仗,不要那艳冠天下的美人,却单单求了这把琴,尽管青宁不过随口一说,云峥却记在心上,默默为她寻来天下最好的琴。
书桌背后的墙面挂着幅画,年代似乎有些久,边角微微卷皱,背景是丛湘妃竹,绿色的竹节,斑驳泪痕,红白相间。
新月朦胧,绿衫美人裙摆迤地,腰间系了管玉白的笛子,眼波盈盈,柔美非常。
一缕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入,画中美人微微眨眼,灵动异常。
没错,青宁是一只画妖。
民间有传言,画中之妖,以月光晨露为食,性子凉薄,幻化人形后,容貌昳丽,倾城绝色,是为祸乱之妖。
第二节往事
云峥有晨练的习惯,手里长剑一抖,轻巧地挽了个剑花,路过的下人只看见他重叠模糊的身影,地上枯叶被凛利的剑风卷起……
青宁和云峥的初遇其实是在很早以前。
府里众人只知道将军征战西疆,得胜凯旋带回来一位绿衫美人,直感叹将军果然是个有艳福的人,先是深受皇帝宠爱的九公主宣称非云峥将军不嫁,再又是这么个姿容绝世的美人陪伴身侧。
永乐五年,边陲战乱频繁,百姓不堪其扰,飞云将军领命西征,得皇帝城楼相送。
这一场战事持续了很久,因着连日大雨,军帐内也有些湿漉漉的云峥正在擦拭佩剑,银白的刃,浸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外面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来来回回的走动声。
西疆之战无疑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纵然是云峥,也不免为那修罗炼狱一样的血腥战场心惊。
云峥是大胤朝的将军,也是前任开国大将军硕临的嫡子,从小便熟读兵书,习武练剑,成年之后更是经历大小数百次战争,浴血拼杀,看过无数人生生死死,也受过数道剑戟刀伤。
“多亏了将军,这回蛮子被打得落花流水,怕是得安分好久。”
“诶诶,你们猜猜,这回了京,皇上会怎么赏赐我们?……黄金,美人肯定少不了……”
“啧,就你啊,不是我说,王二你个怂包也好意思要赏赐,要不是将军指挥有方……那塞鲁摔下马,哪能这么容易就胜了……”
“都围在这干嘛,整天的尽爱说闲话,跟长舌妇一样……都散了散了,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很快就大军开拔回京。”
“是是是。”
营帐外窸窸窣窣几声,又归于平静。
面前案桌上平铺着一道圣旨,黄澄澄的,云峥却并未看它,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某处,有些恍惚。
战争,雨水,跟那一次多像,她呢?她还会出现吗?云峥还是存着些许念想,即使微薄得可怜。
大军三日后开拔,返京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