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原出来后再往西是太行山的余脉, 穿过狭长山谷便进入夏州,州治统万城, 刘易尧一行将在革融县渡过黄河继续西行。
但这一路的官道尽是山麓,沿途不过三四个荒废的官驿,早已人去楼空许久。
呼延西坨满不在乎地说:“我之前从河西到河东来的时候也是一路荒凉的, 天天在马背上赶路, 累了吃点饼子渴了喝点水。我那河东的老子倒好像以为从河西到河东特别容易似的。”
出了太行山脉之后两边的道路开阔了些许,一眼望去皆是微微起伏的丘陵和平原, 再无如太行中那般隐天蔽日的巨树。山崖都是光秃秃的,像古早鲜卑武将中流行的半秃子光头。但呼延西坨说:“这边比太行山里头还危险。”
阿虎不明就里:“这边那么开阔, 能有什么危险?”
呼延西坨张牙舞爪道:“有狼啊!”
阿虎在太行山里头经历了一遭, 胆子也长肥了, 竟然笑道:“狼怕什么?何况这里又不是山里, 哪来的狼?”
呼延西坨一看就知道他城里长大的没有见识, 道:“这种地方狼才多!山里兔子、狐狸也多, 狼吃得饱饱的,自然懒得搭理有武器的人,但这里吃得少,每头狼都饥肠辘辘,瞧见人之后, 就算看见你们的手中有武器,也会因为饥饿而铤而走险。”他朝着阿虎“嗷”了一声。
“狼最喜欢你这种细骨头的小郎君了!”
阿虎丝毫不畏惧, 学着呼延西坨的样子抬起手“嗷”了回去:“我不怕!”
呼延西坨便哈哈大笑起来:“对, 你胆儿可真肥!”说罢又去捏阿虎的脸。
阿虎在龙都刚刚养出来没多少的胖脸颊, 此刻因为路途劳顿又消下去了,只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挂在脸上,提溜了一圈,去躲呼延西坨没轻没重的爪子。
但他怎能躲得过呼延西坨的身手,直接被抓在了脸上,薄薄两层皮都给捏了起来。呼延西坨叹息一声:“咋好像比起在太行山里的时候又瘦了呢?”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拎起个小鸡仔似的直接把阿虎给提溜了起来:“臭小子,老子我要是正经岁数成亲,儿子都你那么大了。”
阿虎扭了扭身子要跑,却被呼延西坨按在了马背之上,“你给我老实点,天天粘着你崔二爷,你崔二爷都要烦你了!”
“才不呢!二爷!二爷!”阿虎踢着两条腿抗议。
从太原出来都是日复一日的土路,每条道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似乎走到地老天荒那路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山峦的起伏都像是复刻的一般,刘易尧甚至觉得时光在山路上都不曾流淌了。
穷极无聊的时候那帮男人能聊的就只有女人。
呼延西坨摁着阿虎哀叹:“老子的儿子诶!”
尔朱光年轻些,因为做了流民也没娶上媳妇,凑过头去问道:“西坨大哥你娶亲了么?”
呼延西坨恶狠狠呸了一声:“娶个屁!原来在河西老子是有个相好的,事儿都成了,就差拜腾格里了。结果河东的老爹叫我回去——妈的,我那相好不肯跟着,河东那里也说给我找了个士族女,咱俩就这么掰了。”
尔朱光实际上没见过多少士族女子,唯一接触过的就是康平,所以他以为自己之前听说过的那些士族女子柔柔弱弱的传闻都是假的,真正的士族女子应该和大单于阏氏那般同胡女没有两样。
他又问:“那你那个士族老婆呢?”
呼延西坨哼了一声:“相看两相厌,没两天就和离了。然后我就被我那老爹派来了这儿——我这回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大单于回河西去了。”
尔朱光羡慕道:“那多好,能和你那个相好再在一处了。”
呼延西坨气得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好个屁!那会儿等我一出河西她就嫁给别人了。妈的!她说反正我都要去河东当汉人孬蛋了,等我做甚——老子说了来河东就是孬蛋了么?老子等回了河西定娶十八个老婆气死她!”
他又转过头来对刘易尧说:“大单于,等到了河西论功行赏的时候您得给我至少封个什么右谷蠡王啊!”
刘易尧皱眉道:“如今河西还留着这个?”
汉时匈奴大帐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一系列官职,层层分封,单于为王。左贤王通常是太子担任。这些左右大臣为帝国的核心——但那时候匈奴还是个可以与中原的大汉抗衡的强大游牧帝国。
魏晋以降五胡乱华,各部落种族兼并屠戮,加之燕世祖一统河朔,辽东的鲜卑人最终取得中原河山,匈奴便早已蜗居河凉一隅,只能死死钳制住丝路咽喉。
北凉被破之后刘氏匈奴向龙都慕容俯首称臣,受封镇西王,部落解散,单于的王权荣光不再。就连他们常常所说的现今河西的“匈奴大帐”,也同之前凉国时期的大单于台不可同日而语了。
匈奴刘氏如今不过是慕容燕国的附庸封臣而已,哪里能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