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被钦定休弃的消息,传到郑府的时候,康平已经打点好一切,住进了城外的别庄。
庄子不大,是她卖给贺赖孤的其中一个,明面上走了个流程,就住了进去,庄内的各种生活用具,贺赖孤早已打点完备,甚至给王盾之先生,都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房间,以备他过来替七郎问诊时使用。
康平非常满意。
十年间,因为郑家嫡女的身份,她出入皆被各家盯住,只要是参加宴会,都会有一众眼睛看着她,一个闺阁少女,若是贸然结交朝臣,自然会引起怀疑,一切显得那么举步维艰。
可她搬出来了,如今成了一个被继母继兄虐待,带着幼弟苦苦求生的伶仃少女,这会儿再同一些“好心肠的世叔世伯”结交,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特别是那位在朝堂上为他出头的张继明,张御史。
张继明在朝堂上戳穿恶妇,为郑家两位嫡出子女正名的美名几乎传遍了整个龙都,坊间传闻里,都说张继明在水木书院见过郑七郎,惊为天人,谁知他遭到恶兄毒害,阿姐哭着去求张御史出头,张御史怒而将此事上告天听,削了郑侯的爵,休了宋氏的妻,又替郑氏姐弟赎回了被继母卖掉的别院,安顿了两人。
康平对这个传说,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即使在传言里,她从公堂之上,以燕律怒怼兄长的女中豪杰,变成了一个哭唧唧的小娘。
七郎在搬去别庄的第二天就醒来了,病中几次劳顿,在王盾之的调理下,竟也恢复得不错,没出半月,已经可以在院中跑跑跳跳。康平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把他再送回睿王妃那里去进学,冬情就跑着进来道:“三娘,张大人和刘世子来了。”
她支起身子下了榻,连忙穿上衣物道:“快请去前厅。”
张继明短短半个月时间已经是第二次上门,刘易尧却是头一回。康平还没谢过他计划周密,这次正好可以道谢——至于婚事——那夜刘易尧在星光下,一双桃花目灼灼然盯着她,说他要分一杯羹的样子……
真是的,等她从慕容焕手里头讨回这个债,一整锅都给他好了!
张继明这回看着心情颇好的样子,虽然颧骨依然高耸着,两颊依然凹陷着,可看上去不如当初在县衙时候那般阴鸷,略灰黑的脸色此刻也红彤彤起来。
七郎刚醒没半个月,康平不像他天天躺在床上熬出个病弱的身子,逼了他去院子里跑步健身,恰好撞见张继明刘易尧两人。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张大人,刘世子。”
张继明见七郎已经可以满院子跑了,也是满心的欣慰,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七郎大父了,瞧着他,真觉得像是自己亲孙子一样,竟破天荒抬了手,摸了一把七郎的发髻道:“好的差不多了?”
七郎双手扶在腹上,弯着腰,脆生生答道:“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张大人关心!”
此时康平正好袅袅婷婷从房中走出。
她从郑家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家当,跟来的婢子也没多少人,但是她的小金库富足,手中的暗财不少,这半月来在庄园上住着,更不用忧心郑家一大摊子腌臜事情,松散得胖了一圈儿,整张脸透着红润,也磨圆了此前脸上的那些锋芒棱角,却显得愈发雍容。
刘易尧看见她,先是一愣。
想到再过半月便是婚期,不知怎的,他的耳朵竟然有些微微发热。
张继明却正是为了婚事而来。
因为三娘和郑家闹开了,但婚事不好没有长辈主持,睿王妃便亲自揽下了这个差事,又请了不少当年在燕南书院的旧识,要把刘易尧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
睿王烈便把媒人的主意打到了张继明的头上。
张继明年纪辈分在哪里,又在朝堂上帮过三娘姐弟这一遭,且又是汉人,让他来最是合适不过。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三娘的壳子里头是个鲜卑新娘。
她瞧见那几大箱子的聘礼,竟然先是茫然了一下:“这些东西是给……”
一旁刘易尧说:“你既然是汉人,便按照汉人规矩,先下聘给你,再迎你过门。”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正气,就像是当初他说“分一杯羹”那样话时一样,好像在谈一桩什么交易。但是刘易尧自己知道,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大事,他的心还是有些难以形容的雀跃。
康平看向他微红的耳廓,嗯了一声,笑道:“世子是想全都依照汉礼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看向他,像是那晚上天际的星河。
刘易尧眉头一皱,想起当初她说,要叫她六妹来打他的话来,有些不大服气:“后头的,按胡礼。”
康平笑意更浓了:“好呀!”
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嘛!
张继明不懂这两人之间过去的纠葛,狐疑瞧了他们一眼,康平却已经走过来请了张继明进屋喝茶了。
“张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一巡茶过,康平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