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夏专心致志地堆砌:“龙。”
灵感这东西稍纵即逝,有时候苦思冥想,还不如一顿饭来得有效。
她终于将一条巨龙叠起,看了看,很是满意,轻轻一伸手。一条龙的躯体纷纷跌成碎,再变回一堆凌乱的牙签。余婉在旁边感叹,她没接话。
师夏忽然想,或许不是因为这一顿饭,让她有了灵感。而是过往无数次的心碎,才凝结成作品。她隐约感觉到,这将会是她最满意的一幅作品。
一顿饭吃到了八点。
放下筷子,师夏一边喝水一边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去同学聚会,怎么样,大家都挺好吧。”
“挺好的,不过变化特别大,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余婉拉着师夏的胳膊,指着高承义:“这么多人,只有高同学越来越帅。刚才他一进门,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不这么觉得。”高承义看师夏一眼,语气冷淡:“只是有些人忘性大。”他见师夏没有什么反应,吐了口气,抬手:“服务员,结账。”
“真羡慕你们,可惜我没什么变化。”师夏漫不经心地咬着叉子上的西瓜块:“还是那么漂亮,哈哈。”
余婉忍俊不禁。
高承义签单的手顿了一顿,无声地撩起嘴角。
等他签完单,他的手机响了。
高承义对两人打了个手势,出去接电话。
父亲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见过卫世鸣。
“见了。”
高承义走到商场护栏处,撇开视线,思索片刻,“怎么了?”
“卫世鸣还在国内,不肯回美国。现在学校那边的课程缺了很多。”
高承义心不在焉地“哦”一声。
“他说,你抢了他女朋友,是要报复他们家。”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顿,“当然,我知道这话听着很荒谬,你应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高承义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无论是这一通电话还是这混乱的关系,都让人觉得荒谬可笑。
“你笑什么?”
“您为什么这么在意卫世鸣的事?您放心,我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这气氛一瞬变得僵硬,高承义稍顿一顿:“这段时间美国那边天气也不太好,您的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头几乎立刻松了口气,“我身体?上次不是给你发检查结果了吗?挺好的。”
“嗯。”高承义沉默,“父亲,那些话是卫世鸣跟您说的,还是母亲让您跟我说的?”
高父:“你不用管是谁说的。”
那就是母亲。高承义的手指捏紧手机,用力得几乎爆出青筋。
高父:“我只是希望你保持理智。不要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高中是这样,大学毕业还是这样……”
高承义的耳朵仿佛被“高中”扎了一下,无数记忆翻滚。他第一次出口打断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
他整个人都变得绷紧。翻腾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一丝嘶声从牙缝里透了出来,然而很快就没了声。嘴唇紧了又松,最终成了一条冷漠的直线。
“过去那么久了,提这个没意思。”
被骤然打断,高父惊愕之余,多少有点怒意,但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冷静:“儿子,我们在沟通一件事情更好的解决方法。所以,我不希望你带着情绪跟我讲话。我一直是那句话,不要浪费时间做没有价值的事情,你以后会后悔的。”
尽管父亲讲得很隐晦,但是高承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肺腑之间的愤怒压制下来,极力藏起毫无用处的情绪:“父亲,让我把我的态度说得更清晰一些。第一,我没有抢他什么女朋友。第二,确切点说,我不认识他,也不可能帮任何人去劝他回美国。”
电话那头一顿,隔了好一会才说:“算了,这事等我回国再说吧。你吃饭了吗?”闲聊几句,他又叮嘱儿子不要放松研究和学习气象知识。“什么时候想通了,早点来这边,我这个项目也需要用人。”
挂断了电话,高承义吐了一口气。
偌大的商场,电梯上人来人往,热闹的人声远离了耳朵。窒息的感觉淹没到他的喉咙,漫过他的眼眶,他仿佛沉入水底。
一呼一吸间,他将肺腑之间的浓烈情绪全部收起。修长的手指放到领带上,不疾不徐,扯紧。
再睁眼时,他又成了刀枪不入的高承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在刚才某个瞬间,他突然理解了师夏那天说的话——
“你知道什么?”
他回头,望向泰国餐厅门口的石像,这女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透过它,他眼里仿佛看见那一年酷暑教室里,坐在第一排课桌上晃荡双腿,敢跟猥琐老师对峙的女孩子。
她肩膀单薄,心肠柔软,眼神却比什么都硬。
三人一起下到停车场。余婉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