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英国小巷里,蒋周与人发生争执,身份暴露,抓捕归案。
长达半年的逃逸,摧毁这个男人所有的斯文傲骨。
他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少年,形销骨立,皮肤黝黑。
灰蒙蒙的眼神见到我那刻激动,扑抓,捶打。
隔着玻璃,手铐叮叮作响。
他追悔,“荔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害你,等风波过去,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不,你不会救我,你毫不犹豫把一切推给我,只会眼睁睁看我进去。”
“荔荔,怎么会!我那么爱你!”,他的眼睛红透,爱恨交加,“是不是符叙和你说了什么!我在国外陪你两年,把你捧在手心,你宁愿去相信曾经伤害过你的男人!”
“是啊。”,我苦笑,“这个男人,最恨我时甚至想掐死我,到头来,只有他向我伸出手。”
“果然,果然……”,他喃喃笑着,陡然拔高音量,“果然你从头到尾心里念着都是他,无论我对你多好,在你眼里永远是备胎!永远比不上他!”
我感到悲凉,“如果不是这件事,不是莎莎,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勾着唇角,并不言语。
我想起多年前阳光明媚,清
瘦温柔的少年拿着书走在树下,美好悸动。
我捧着那张学生证,宛如捧着少女最纯洁,炙热的心脏。
他声音那样轻,“谢谢,你是初中部的吗?叫什么名字?”
到底是物是人非,还是时过境迁。
“学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学长,假如五年前,没有符叙,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蒋周冷睨着我,再没有半分情意。
“虞荔,你这种风月场所出来的女人,也只有符叙那种蠢货才会不顾一切娶回家。”
外面飘起雪,那么绵,那么轻。
盖在身上时,仿佛要将人淹没。
我走在街上,一个踉跄,被一只手臂轻轻扶住。
“姐姐,你没事吧?”
那是一张青涩单纯的娃娃脸。
我摇头。
于是女孩放心朝着前方跑去,一拳锤在高瘦男孩的后背。
“喂!听到没有,明年我们一起冲刺北语!”
我愣愣看着,头顶上出现一层阴影。
转过身,符叙身着大衣,笑意柔和,“枝枝,我们回家。”
他的手热乎乎的,揣着我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里没有风雪,没有蜚语。
几天后,蒋周定罪。
这天,难得一个好天气,雪花消融。
我独自来到疗养院,奶奶
的精神状况好转许多,今天更甚。
她坐在阳光下,膝上枕着小猫,头发花白,笑容慈爱。
今天,她终于认出我,掌心抚摸我的脑袋。
“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奶奶好想你,你是不是又忙工作不好好吃饭?你有胃病还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再这样,奶奶生气了……”
我的笑容渐渐僵硬,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我是荔荔呀?符叙今天有事,来不了,只能我来见您了。”
奶奶愣了下,又笑道,“我知道那丫头,小叙啊,听奶奶的,那丫头好,但不合适你……算了,你从小到大都那么倔,认定的事绝不回头。荔荔走后,你瘦了好多,奶奶知道,你心里痛,乖孙,放荔荔走吧……”
奶奶的笑倒在我眼中变成泪,我半趴在她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已。
曾经我以为,爱是旗鼓相当,爱是细水流长。
现在才知道,爱是谦让,隐忍,是两条平行的线相交。
是他走下高台让我不再仰望。
我缓过神,起身。
奶奶拍着我的手,精神矍铄,“小叙,好好往前走吧,荔荔在我这儿,我永远不会让她委屈。”
当夜,符家老夫人陈兰芳溘然长逝,享年八十七岁。
昌平的夜照旧繁华,天台烟花,轮船声响。
符叙带着我一路赶到医院,他的步子平稳,脸上看不出情绪。
只是他的手那么冰,握得我发疼。
符家的人全部云集在长廊里,见到他那刻,悲戚,恸然化为紧张,复杂。
他们让开一条道,符叙牵着我走过那条道,一路坚挺的背影抵达床前时缓缓松动,漫长到整个人在发颤。
他没有哭,轻声说,“奶奶,我把枝枝带回来了。”
他看了许久,走出房间,平静安排后事,维持符家的主心骨。
等人潮散开,他埋在我的肩膀上,“枝枝,我没有奶奶了。”
他的眼泪砸在脖颈上,滚烫,冰凉。
奶奶下葬后,符叙多日的强撑坍塌,生了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