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张大官人那样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今日轰走了一个,明日还会有。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之后居然风平浪静,一打听之下,才知道花弄影有些手段。
至此之后,在这小樊楼中,周玉奴最信任的人便是花弄影。她发现,这位老板不会强逼手底下的姑娘们做不情愿的事,相反处处向着姑娘们。尽管说话时,话语刻薄,有时候还会嘲弄与人,但是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周玉奴的清冷孤傲,一部分像她的父亲,一部分她一直在排斥乐籍的身份。
周家家风清白,诗礼传家,而且她从小的教育就是清清白白做人。但当到了临安,社会却给了她一棒子,父亲清白正直的坚持,换来的却是被夺去功名,永不录用的惩罚,还被丢进了大理寺监狱。
周玉奴开始怀疑人生,明明父亲没有错,是吏部的人受贿,与行贿之人沆瀣一气,诬告父亲。可是衙门八字开,没钱莫进来,对于无钱无势的周玉奴来讲,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尤其是被送去乐坊时,她那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她看来,那些乐坊的女子跟醉春楼的卖笑女没什么两样,都是要抛头颅脸给那些脑满肥肠的男人带欢乐的。
“乐籍”是一种耻辱的烙印,虽然她没有受刑,但在心里,等于是被烙上了印记,想洗都洗不掉。看到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们,她觉得浑身都难受,生理心理都反胃。她觉得自己被“下贱”了。
在这小樊楼之中,周玉奴渐渐地看开了许多,你哭也好你恨也罢,都不能解决问题。既然如此,何不坦然一些。尽管世间多有不平之事,但只要人还心存希望,就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你们在瞎叨叨什么呢?”
花弄影从外头经过,见一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隐约听到了“周玉奴”的名字。这些小姑娘们素日里极少这样谈及周玉奴,于是心中猜测,定是与这些天周玉奴的表现有关。“人家的弟弟……至今都没有下落……心情能好吗?”
自从知道周玉奴有个十三岁的弟弟被流放到江南西路后,花弄影便托了不少人去打听周垚的下落。有几个往返于江南西路和临安的行商跟花弄影认识,有些交情,乐意帮忙。前些天就有人回来后跟花弄影谈及此事,说是在饶州附近看到过一个跛脚的少年在沿街要饭,有人还上前去问是不是叫周垚,那少年不吱声,却是乘人不备溜了。
之后没多久饶州便发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乞讨人员。
花弄影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周玉奴,不过她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只告诉了周玉奴她的弟弟可能出现在饶州,但是瘟疫就没有提及。
不过周玉奴去灵隐寺烧香祈愿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几个在饶州有亲戚的香客,才知道饶州发生了严重的疫情,死了好多好多人。周玉奴的心便砰砰直跳,瞬间感觉从脚底到头顶都是凉的,跟泥塑木雕一般。
她那弟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三岁时脚还摔骨折了。这种双重病残,再加上年纪不大,独自一个人在别的地方受苦受难,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这瘟疫一发生,他能跑得了吗?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虑,回到小樊楼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当人脆弱的时候,什么坏事情都会一股脑儿堆积在脑海里。尤其是那些不愿意跟人倾诉一些负能量的人,于是负能量就会越积越多,负能量跟负能量之间就会相互粘连,相互融合。产生新的不好的想法,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卞桯的事,周垚的事,以及在乐坊受到的屈辱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来竟是那样的清晰。仿佛此时此刻周玉奴就在遭受人们的非议、白眼、嘲笑,以及父亲的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弟弟”,弟弟在饶州的惨状等等。
晚间,宋小妹经过周玉奴的房门外,听得里头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犹如降落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宋小妹找花弄影了解了一些周玉奴的过往和遭遇,前前后后一想,有些同情。
门开了,出来了胭脂,宋小妹吓了一跳。就见胭脂手里还端着一些饭菜,看样子是原样送进去,又原样送出来了。
其实人在郁闷抑郁的时候是没有多少胃口的,因为心思压根都不在吃上。
当得知周玉奴已经连续好多天茶饭不思之后,宋小妹便跟胭脂耳语了几句,胭脂看了看宋小妹,“这能行吗?”
“能。”宋小妹点点头。
不一会儿,胭脂便将托盘中的饭菜换成了一壶酒和一碟青梅来。宋小妹接过托盘,对着胭脂笑笑,“姐姐,你先去忙你的,这里交给我。”
敲门声再次响起,屋内的人却说,“我不是说吃不下么,怎么又送来了。”
宋小妹也不管屋内的人说什么,径直就进去了。
酒,是花酿的米酒,不烈不辣,甚至有些甜。
宋小妹放下酒,对周玉奴说道:“我搞了些酒来,睡觉前喝上几杯,去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