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

宋小妹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小块碳。揪准了鼓楼的守卫换岗之际，在《劝诫令》上涂鸦了了几笔。画完，还插着腰略微欣赏了一番。

这时，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那个宋小妹吗？”接着又几个过路人驻足指着她。“就是那个屡次跟《劝诫令》对着干，三进牢房的那个？”“哦~还骂了礼部尚书十八代祖宗的！”“哎呀，自古英雄出少年呢！”

宋小妹没想到，这具肉身居然这么有名，出门都能被粉丝认出来。这在前世如非特定场合，比如汉服活动现场、国风集市之类的，一般是很难被认出来的。因为之前是圈子，在汉服圈、美妆圈、文博圈等名声大噪，但是放在普通大众跟前，就未必是个“名人”了。

“过奖，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宋小妹笑眯眯友好地对着路人作揖致谢。

高处的沐长风看着宋小妹的一举一动，虽不十分清楚到底在干什么，在说什么。但是宋小妹笑容可掬的表情表明她很开心呢！

大概，跟之前的几次一样吧，在《劝诫令》旁慷慨激昂地演讲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那时候，也是在这听风楼上，沐长风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小娘子。

“商亡了骂妲己，吴灭了怪西施，什么玉环误国，花蕊丧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当家作主的难道不都是男子么？迷恋声色，不能勤政为民，偏信奸佞，不能明辨是非，亡国的，无非身懒志散，或私欲过重一意孤行，将罪名加在女子身上，算什么！”

作为男人，这居然是他听过的，最爽的话。说实在，他早就看不惯朝中有些叔叔伯伯们对于女子恶臭的看法了。难道他们都忘了自己也是女子生养的吗？

母亲在世时曾教导过他，不能欺负女孩子，不能让女孩子讨厌，因为将来陪你走到人生终点的，是女孩子。

同时他也看到了母亲和几个阿姨言传身教，将那些与自己同龄的女孩们教导得非常优秀。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有些甚至还能舞刀弄枪。

有一次，仗着自己学了一点皮毛功夫，硬是要找一个女孩比划，谁想竟被按在地上使劲地摩擦。打那以后，他相信了，女子是不能被小觑的。

那天，也是在这个位置，他临窗而坐，边喝茶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宋小妹在人群中陈词。

他从六儿口中得知，这个叫宋小妹的小娘子被关进去了两次，原因是不满《劝诫令》，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辱骂朝廷官员，据说还把礼部尚书十八代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敢明目张胆骂礼部尚书的，除了我，居然还有人……此女子……有些胆量！”沐长风心里暗暗赞叹。

“女子读书明理，不是什么坏事，前朝做得的，为什么现在不行？女子为官，其本意也不是为了祸乱天下，只是为了更好地造福一方。男子理性，女子细心，二者互补，相得益彰……”

嗯……这个小娘子可以，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接受过教育的千金小姐，但说起话来，倒像是读过书的。这要是放在以前，还可以再好好深造一番。现如今，这《劝诫令》一出，便是个异类了。

果不其然，宋小妹就因为这些话，再一次被关进了监狱，衙役们称其“妖言惑众”。

“宋小妹！又是你！抓住她！”一声断喝，将沐长风的回忆拉回现实。他俯身望去，只见几个衙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鼓楼附近。宋小妹见状，吓得一扔碳块，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呀！这打算四进宫了吗？”六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将头探出了窗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小翠跟我讲，她们街坊邻里挨得近，一有风吹草动的，整条街巷都知道了：这个宋小妹自从在江边捡回了一条命，回来后，整个人更疯了，说起话来也是奇奇怪怪的。”

沐长风听闻，心中不免一颤，这可真是没有想到的结局。想起那晚的一幕幕，忽然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如果不是自己急于立功，急于想证明给父亲看…… “方才，她在城墙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那可真是疯了！”可能吧，看她涂涂写写的。不过这事，好像宋小妹能干出来，也并不奇怪。毕竟人家是有前科的。

走，去看看。

鼓楼处，人来人往的。

沐长风与六儿伫立着，哭笑不得地看着《劝诫令》旁用碳块画出来的一只吊眼王八……呃……这王八伸长了脖子，昂着头，凸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看向“劝诫令”三个大字。

“看来，病得不轻呢！疯了，真的是疯了。”六儿喃喃着。

要知道，随意在皇榜或者公文告示上更改文字、加注、涂画等，都是要被抓的，轻者挨板子，重者牢底坐穿。

“六儿，去临安府衙看看，宋小妹是不是在里面了。如果是，就将人放了。”沐长风有些无力，从仕的日子里，让他这个“遵纪守法”的正直青年破功，利用职务之便……更准确的说是利用老爸之便的就只有宋小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