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远山说出这句话时，虞子安的身世几乎已经一览无余。

婉太嫔的婉字，应当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虞子安的母亲身上流淌着前朝皇室的血脉，他的父亲则是亲自下令将安顺亲王全族斩杀殆尽的血脉仇敌。

大胤朝的这位九皇子的身上，不仅融合着前后两代皇族的血脉，同时他身上所融合的也是两股有着深仇大恨的宗族之间的血脉。

顾长卿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却忍不住的想起了曾经幼年时候的虞子安——两人初见那时，小小的虞子安身上有着真实的胆怯与恐惧，他害怕着周围的一切，害怕着那些内侍太监对他的折磨。

在他的世界里，皇宫大内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提供给他生存的地方。

而在受到所有人欺负时，彼时还单纯善良又孝顺的小孩儿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担心，所以即便在皇宫之中生存得这样艰难，他也不敢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的母妃。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妃在皇宫之中的境遇也同样艰难。

只是……

很显然的，事实上他的母亲在皇宫之中的境遇绝不会有表面上的那般困难。

婉太嫔看似柔弱，但是无论是她的手腕还是她背后的势力都足够让她在皇宫之中活得轻松自在。

不仅如此，她同样有着可以保护自己儿子的能力，可是她却并不会这么做，她任由皇宫之中的每一个人欺辱着她的孩子，但是又在幼小的虞子安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母爱以及与他的相依为命。

……

这些都是在他身为九皇子伴读的那些年里所亲眼看到的景象。

柔弱的婉太嫔抱着虞子安说——

母亲只有你了。

还好有我儿为我张目。

我儿越发的聪慧了，往后一定能有出息的。

那时，顾长卿只觉得婉嫔实在是个温柔的母亲，虽然柔弱，但是她至少深深的爱着虞子安。

虽然虞子安在皇宫之中的生活那般艰难，虽然虞子安的父亲与兄长都那样的让人厌恶，但没关系，至少他还有他的娘亲爱他。

顾长卿记得，虞子安当时也是那般说的——

【长卿哥哥，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五哥了，他有四哥和他的娘亲，但我也有长卿哥哥和我的娘亲爱护我……】

【长卿哥哥，等我长大出了宫，就也将娘亲接出皇宫，接到我的府上，然后我白日里就可以找长卿哥哥你一同玩耍，娘亲也可以在我的府上享福啦！】

那时，虞子安话语之中的天真纯澈仍旧还历历在目，但如果虞子安的母亲当真是五十年前安顺亲王的血亲……

那么先帝对于她而言，就是杀父仇人，而虞子安对于她而言，就是自己与杀父仇人共同诞下的孽子。

……

顾长卿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去细想，婉太嫔对于虞子安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心？

她究竟是带着怎样的铁石心肠，可以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小在皇宫之中被其余皇子乃至是普通的太监内侍虐待？

她又是带着怎样的铁石心肠一路看着他这样跌跌撞撞的成长，说着各色各样的话诱导虞子安恐惧、厌恶其他皇子以及他的父亲，让虞子安只依赖于自己这个母亲。

……

顾长卿在这一刻有些难以想象，当虞子安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前朝皇室血脉，而自己的身上则融合着这样的两股血脉时，内心之中究竟是怎样的冲击？

那么……

虞子安知道他的母亲背后掌握着那些权力与势力，但又亲眼看着他自小被欺负到如今时……心中又是怎样的心情？

这一刻，顾长卿忽而想起，在他离开齐国公府的前一夜，夤夜来访的虞子安曾经问他——长卿哥哥，待到日后，我与你一同去往北疆可好？

顾长卿忽而觉得，虞子安当时所说的一切或许正是出自于他的真心，因为……虞子安或许也并不想留在京城之中，并不想面对他的身世背后所隐藏的漩涡与一切。

……

顾远山与顾长风两人在看着长卿脸上的复杂神色之后，都沉默着没有更多的探究这背后的一切。

父子两人都知道，他们的儿子\/弟弟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格，他曾经作为九皇子的伴读，如今乍然窥探到九皇子背后可能存在的复杂势力与成长过往，心中的情绪必然会更加的复杂。

虽然此时此刻，关于九皇子虞子安的身世仍旧没有一个肯定的证据，但只要看这背后的蛛丝马迹，已经几乎明了。

毕竟姑且不论其他，且只说那安顺王府……

也就是那九皇子虞子安所找的借口足够掩人耳目，若非他以长卿作为借口，只怕他想要顺利继承这来自前朝的安顺亲王府邸也未必能有这般简单呢。

若是从这一点来看，当年长卿入宫时，虽是因为先帝猜忌所以才被丢给九皇子作为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