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当今天子虞子晟坐于龙椅之上,看着眼前戴着银白鬼面的青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朕的顾小将军终于来了。”
龙椅上的天子如今也不过二十八岁的年纪,他原非先帝长子,但于他之前的兄长陆续成年封王之后,耐不住权势的诱惑,最终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先帝的手下。
只有原本身为皇四子的虞子晟,自幼就生有一副温和性子,在先帝诸位年长的皇子之中并不显眼,也从未有人想到,最终皇位竟然就落到了这个看起来从来不争不抢的’皇长子’身上。
或是因为前些时日的遇刺,又有后来粮税之争中与各方势力的斡旋,御座上的虞子晟看起来仍旧有些虚弱,但他脾气温和,看向人时便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如沐春风之感,丝毫不像是一位帝王,反倒像是春日里会在郊外踏青时遇到的温雅贵公子。
顾长卿跪于堂前,听着虞子晟的话,再次俯首:“陛下谬赞。”
虞子晟看着眼前带着银白鬼面的青年,身上分明也还带着伤,但单膝跪于殿前时也仍旧脊背挺直,只看他的身影,便已能看懂他心胸中的气概。
看着顾长卿的这般模样,虞子晟缓缓叹了口气,走到了顾长卿的身边,俯身将顾长卿搀扶了起来。
待将人扶起之后,虞子晟看着眼前的青年,笑着叹了句:“长卿,许久未见了。”
五年之前,顾长卿仍是虞子安伴读时,虞子晟与他虽称不上是熟识,却确实是认识的。
但虞子晟与虞子安兄弟之间年纪差距颇大,虞子晟的伴读又是与顾长卿’关系不睦’的裴度,是以两人即便认识也并未有什么素日的交情。
却没想到,今日站在此处,已是身处同一阵营的君臣。
今日的这座勤政殿里空旷得很,除了天子虞子晟之外,连个随侍的太监宫女又或是负责护卫的天子亲卫都无。
不仅如此,便是连早就知道顾长卿身份的裴度也不在殿内。
顾长卿明白,这其中至少有五分是虞子晟为了保守他面具之下真正身份的秘密所做的安排,又有几分则是虞子晟在以这般坦荡的姿态向自己展示他身为一位帝王的’诚意’。
以堂堂天子之尊,孤身在殿内直面一员武将。
这代表的是天子对于臣下的’信任’。
但顾长卿在看过天子温文和煦的笑容之后,仍是微微拧着眉,拱手道:“陛下,您过于莽撞了。”
虞子晟看着眼前的青年这么说话,脸上的笑容没忍住又更浓了几分:“爱卿此话何解?”
顾长卿拧着眉头:“勤政殿门外皆无侍从护卫,若臣有犯上之心,陛下身处危局之中该怎样阻拦?”
戴着鬼面的青年,对着眼前的天子一字一顿道:“陛下不该对臣如此信任!”
此时空旷的勤政殿上,虞子晟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天子道:“爱卿,你出身镇北将军府的顾家。”
顾长卿听着天子此言,没有答话。
虞子晟继续笑道:“朕还记得,你当年曾在太傅授课时答过顾家祖训——凡顾家子弟,生死守国门,寸土不可让!”
……
戴着银色鬼面的青年在听着天子温和的嗓音说出’生死守国门,寸土不可让’这十字之后,即便知道这或许是天子的帝王心术,却也仍旧双拳一紧,心口一动。
他并未想到自己多年之前在太傅跟前所答过的一句话,时至今日又会被眼前已经登临皇位的虞子晟这般道来。
虽然顾长卿的脸上仍旧戴着银白色的鬼面,但虞子晟仍旧可以看出眼前青年眼中的动容。
虞子晟笑了笑,坦然道:“镇北将军顾氏一族心系大胤,肝胆赤诚——若朕连镇北将军府的小将军都信不过,那朕这个孤家寡人又还能相信谁呢?”
一身天子袍服的虞子晟在面对顾长卿时,面色坦荡从容,但在说到’朕又能相信谁’的时候,顾长卿还是能从天子眼中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失落。
顾长卿此刻不由得想起裴度曾说,当今天子秉性温和,乃是仁厚之君。
顾长卿站在空旷的勤政殿内,看着眼前的天子,又忆起了虞子安曾说天子因户部尚书称不如将筹备的粮草运往疆外安抚蛮夷诸部时,秉性温和的天子愤怒得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说’此乃卖国之言论’。
如果……是这样的天子。
顾长卿思及此处,对着天子的方向复又跪下,开口道:“请陛下恕臣斗胆,臣有一个问题想要知晓答案。”
站在顾长卿身前不远处的天子看着突然又跪下的青年,怔了下,继而问:“什么问题?”
顾长卿垂眸问:“若北疆此战,蛮夷诸部不肯退却,战事悬而不决,陛下欲如何?”
天下战事,在未真正敲定终局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而当两军交战时,两军主帅的意志或许就是决定一场战役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