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飞之前无数次见薄忻言在饭局上与别人喝酒，都说酒品如人品，而他向来都是大杯的洋酒就那样一口气灌下去，干脆利落，仿佛永远不会醉。

喝得再多思维仍旧清晰有条理，反倒是对方常常被灌得七荤八素，有两次还真的就在饭桌子上直接就将几千万的合同签掉了。

唯一一次喝高了，是之前成功拿下城东那块地皮的开发权，薄氏企业最后大摆酒席宴请帮过忙的几位关键人物。

而那段时间刚巧也是黎羽茜偷偷离开去打胎的档口，薄忻言强撑着精神亲自出席，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那几位公子哥都是薄忻言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发狠地说道，

“忻言，今天哥几个非得把你灌趴下不可，要不我们几个人干不过你一个，这说出去让我们还怎么混啊！”

一帮人起哄车轮战，令韩云飞震惊的是，薄忻言那天出乎意料地配合，几乎是来者不拒，从头喝到尾，最后一桌子人全都喝高了，薄忻言虽然没有像旁人一般烂醉如泥。

但是从包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摇摇欲坠了，笑嘻嘻地

对他说：

“兄弟，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有点喝高了。”

韩云飞之前还从来没见过薄忻言喝醉的时候，那是唯一的一回。

他们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韩云飞贴心地提前让司机先离开了，自己开车送薄忻言回家。

上了车，韩云飞熟练地驱车往薄家别墅开去，走到半路，薄忻言却叫停了，说他走错方向了，随口告诉了他要求去的地址，那是东城区的一条老街。

韩云飞知道薄家的别墅明明是在城西郊区，但见这地址他说得那样溜，应该没有错。

这段毕竟是特殊时期，他也没有多问，心想或者他在东城区另外有公寓，顺着他的意思又掉了头。

后来一路上薄忻言都很安静，韩云飞一直疑惑他是不是在后座睡着了，其实并没有。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薄忻言会要求到这种地方来，大片的旧式小区，一幢幢火柴盒样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夜色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异常压抑。

韩云飞将车停在路口，薄忻言口齿清楚地嘱咐他，让他赶紧回家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去公司了。

然后

自顾自地深一脚的浅一脚往前走，整个人倒像是梦游一般。

韩云飞实在不放心，他不知道薄忻言到底要来这个地方干什么，赶忙跟了上去，薄忻言在前面走得并不快，但是熟门熟路。

楼道狭窄阴暗，声控灯晕黄昏暗，到了四楼他终于停在一扇陈旧的绿色防盗门前，门上的漆都已经剥落了，许多地方都发黑了，露出里头的铁，一根根的铁栅栏。

韩云飞站在三层，从楼梯中间的缝隙里静静仰望着，薄忻言似乎在试图从口袋里找钥匙，找了很久但没有找到，很自然地拍门叫道，“茜茜！开门，是我，茜茜！”

敲了很久，但没有人应他，楼道里空荡荡的，嗡嗡回响着他的声音：“黎羽茜！黎羽茜！”

他又叫了几声，仍旧没有人应，薄忻言似乎很累了，忽然坐下来，就直接坐在那磨得发光的水泥楼梯的台阶上，然后靠着墙，慢慢合上眼睛，忽然叹了一口气。

韩云飞就在离他几级的楼梯下站了好久，不敢动，最后终于大着胆子走上去，才发现他已经将头靠在墙上睡着了。

仍微微皱着眉头，眉心仿佛永远有个结，

抚不平，抹不掉。坐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寻到了回家的路，而家门却紧闭不能进入。

韩云飞心底忽然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从此韩云飞知道了薄忻言的秘密，黎羽茜离开之后，薄忻言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一点软弱，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亲近如韩云飞也不知道。

后来韩云飞经过调查知道，这里是黎羽茜之前离家待过的地方，但是等薄忻言寻过来，她已经不在了，再一次失望而归。

韩云飞知道了他的秘密。

在薄忻言偶尔对窗伫立的时候，在他偶尔吸烟的时侯，在他偶尔凝睇的时候，在他眉峰微皱的时候，韩云飞总在心底想，他肯定是在想念黎羽茜，那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

他常默默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微启，然后落下，黎羽茜，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韩云飞也来不及扶他，舔了舔已经干到到爆皮的下嘴唇，借着酒劲下定决心，韩云飞直接给路西西打了个视频电话。

“小西，把手机给夫人，我有话和她说。

路西西突如其来地接到他的

视频，猜想肯定是薄忻言那边出了什么事，怕他一时冲动，赶忙低声叮嘱道，“韩云飞，你注意点说话的态度，现在茜茜姐的情绪也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