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午后有一份奇怪的名帖投递到家中。”
“谁的名帖?”
“自称七爷……”
林小乙这段时间处理各种上门投递的名帖,已经极为熟练,知道哪些毋须打扰公子,哪些至少需要让公子知晓,哪些则要回信婉拒。
所以当刚刚回到家中,听到书童的话语时,狄进就知道这帖子非比寻常,再拿来一看,顿时冷笑出声:“七爷?区区一个乞儿的头,也配称爷?”
爷,在后世明清是一个很寻常的称呼,老爷、少爷、官爷、军爷,都是敬称,或许干脆跪下单独叫一声,也是服从。
但在唐宋,这个爷和大人一样,基本是对家中直系长辈的称呼,唐人称呼父亲为阿耶、阿爷,同样也称为大人,宋朝阿爷的称呼比较少见了,大人依旧是叫爹的。
因此乞儿帮的七位丐首,如果都以爷为称呼,其实就是让麾下的乞丐唤他们父亲,正如那些大太监喜欢认小内侍为义子一样,对下是表明亲近和信任,对上则是让他们如对待父亲一般服从。
别小看一個称呼,是很有学问的。
但乞儿帮的头领,学文人雅士弄个名帖,投名帖再拜访,就够沐猴而冠的了,此人还在名帖里面将七爷大咧咧地作为自己的自称,简直就是可笑。
狄进最近查案查得,心情本来就不太美妙,现在还收到这样的名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肃,林小乙听得一个激灵,然后又听这位公子道:“这是江湖贼子发来的威胁,你和朱儿近来少出门,等雷九回来了,再一起行动。”
林小乙鼓起勇气:“公子,我近来也有练武的!”
狄进笑了,看着这身板确实壮实了不少的小书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练!那位车夫教给你打底子的路数很好,别辜负他的传功!”
“嗯!”
林小乙重重点头,转身去告知朱儿姐姐情况了。
狄进则回到书房,眼神沉静下来。
他看不上七爷,更是憎恨乞儿帮这种无恶不作的组织,但不会轻视对方。
乞儿帮的主要营生,是掳掠孩童与女子,孩童采生折割,人为地制造残废后,再让那些残疾的孩童上街乞讨,博取同情,而掳掠的良家女子,则是祸害后卖入风尘之地,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类江湖帮派,无论哪个时期,都是极度遭人痛恨的,可这个年代又有不同,威胁性更大。
因为乞儿帮的大本营不是街头暗巷,而是依托于无忧洞。
汴梁城经过前唐到今朝上百年没有合理规划的营造,地下沟渠极深极广,人可以钻入,地形四通八达,加起来足有数百里长,犹如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
街头巷尾的乞儿掳了女子孩童,往里面一藏,即便官差衙役当时看到,追踪进去,可能眨眼间就没了影子,如果不信邪的追得再深些,自己都会迷失在里面,以致于现在甭管是衙役还是吏胥,都谈无忧洞色变。
如果说灭门案是影响一条街巷的房价,闹鬼传闻让人心惶惶,那无忧洞就是整个京师百姓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也许没有前者那般震撼,却是在长久的折磨下,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麻木感。
别说平民家的女子孩童,就连那些达官权贵家的都遭过殃,恨得牙痒痒,但也没办法。
想要解决,什么水淹毒气都是扯淡,正常情况下唯有朝廷派精锐人手从各个方向围堵,逐渐扫清,才有可能将里面躲藏的贼子抓出来,可这还只是解决一时的祸患,或许十年不到,或许就一两年的功夫,里面又会聚集大量的恶棍贼人,亡命之徒。
而这个世界还有着武力,比历史上更难围剿,当然派出的人手也可以是精锐高手……
正想到这里呢,一阵清风拂过,狄湘灵已经来到书桌前,招呼道:“六哥儿!”
倒不是心有灵犀,这几日狄湘灵每晚都会回家,双方交流最新的情况,狄进先端了一杯茶过来,给姐姐润润嗓子,然后将今日调查的进展低声说了一遍。
“什么!”狄湘灵气得险些将自家茶杯砸了:“就因为双生子不详的狗屁传闻,他们就害死了那对孩子,逼得韩幼娘上吊自尽?”
狄进道:“究其根本,还是这些权贵、外室及其子女,都将自己视作了高高在上的主人,把孙洪视作仆人,仆人生下的孩子,怎么能影响主人的前程呢?所以即便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他们也容不下那对孩子……”
“那不是好死?”狄湘灵气呼呼地一摆手:“我看孙洪是离开京师了,天大地大,根本没办法寻到他,我们也别白费力气了,先把那个主恶抓出来再说!”
狄进默然。
狄湘灵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下去:“六哥儿,你好不容易查出了真相,我还是去把孙洪找出来……吧?”
“姐姐误会了……”狄进摇了摇头:“在这方面,我和姐姐的看法是一致的,所谓害人终害己,‘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