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和洛桑的关系已如亲兄弟一般亲密,我也做不了他的家庭里的一份子,所以我很清楚,参与这场家庭会议并不合适。
不过洛桑对我发出邀请时,一旁的欧桑丝毫也没表示反对,只平静地呷着青稞酒。再看其他人,也没谁特别留意我们,我只好点了点头。
享受完独具嘉绒藏族特色的美食,已近晚上七时。阿兰和两个女儿收拾餐具入厨房清洗,两个老人也离座出去,洛桑告诉我说,他们是要入经房打坐一会儿。
不知这是否是当地人的习俗,家庭成员没到齐,事情再重要也不可谈。
欧桑从衬衣口袋掏出烟点上,惬意地吸上两口,这时我竟从他的双眉间看出了忧愁。我便忍不住暗想,其实儿子出了大事,欧桑一直在为他担心呢,可为了不给他增添压力,平时硬是一点也没将担心流露出来。
那一刹那,我竟羡慕起了洛桑是这样一个幸福的人,也感悟到他温和沉敛的性格是从何而来。我也再度忏愧,因为我认识到,和谐的家庭气氛谁都可以营造,良好的家庭关系维系起来也并不困难,然而许多人在痛苦时却只顾着自己发泄,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以至于将痛苦转嫁到了家人的身上我因自己的问题而疏远小雨,背着她跑来川西大山,是否就是用自己的痛苦给她制造出了另一种伤害?
阿兰母女三人在厨房忙完出来,欧桑父子便站起身,一行人一起往楼上走。
一小时前峡谷里的天就黑下来了,此时我朝走廊外看,草场与山岭似连成了一轴用浓墨泼出的黑色长卷,深青色的天幕仿佛给弄皱了边缘,映入眼帘时层层叠叠的,实际上那是星月光辉为云层制造出的阴影效果。
藏语里,“克莎”的意思是新房子,据传这种建筑形式是始于明朝,高耸的碉楼可作为防御工事,楼与楼之间距离二十几米,又可以相互呼应。
这些房子直到今天也仍旧保留完好,有些地方经历了多次翻修,但也有不少地方从古时保存至今,足以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这是很让人叹服的,就比如我们此时通过的,悬空于屋外的走道。最为神奇之处,是这种房子虽然用土木建造,却创造了“外不见木,内不见土”的奇迹,每间房间看起来都很干净整洁。
经堂因其具有的神圣性,在克莎民居里通常是设在最顶层,以体现藏传佛教中“神、人、畜”的三界理念——神永远高高在上,位于离天最近的位置。
四层走道外也有一处晾台,白天晾晒衣服或被单,夜间则全都收了回去。山里雾气重,连人在外面多站一会儿,衣服都会感觉出一点潮气。
从晾台上到五楼经房,竟要爬一根独木楼梯。我的形容没错,那正是一根看起来仅比扁担宽一些,厚实一些的木头!
“这样窄细的梯子,能当成是日常进出经房的楼梯?”我吃惊地瞪大眼睛,脚也不自觉往后退。
洛桑见我胆怯,笑了起来:“放心吧许大哥,你走这梯子上五楼肯定没问题。我外公外婆年纪那么大了,每天都要这样爬上爬下很多趟呢。”
我不好意思地拍拍头,跟在欧桑身后走了上去。“扁担”木梯架于石缝与房檐的檐角之间,真如洛桑说的那样,稳固着呢。
第一次走进藏民家的经房,望着挂于墙壁上的,精美的唐卡,我感到的新奇程度不亚于坐在楼下的“火塘”边与洛桑家人共进晚餐。
洛桑又主动给我做起了向导,轻声给我解释经房的布局。
“这经房我们叫做拉康贡母,当然也还有其他不同的叫法。这儿的陈设和客厅差不多,分卡普、卡斯阔、卡特、卡内这样四个方位。我外公念经是坐在卡特法座上,也称作‘赤边’。正对大门的卡普位置看见没有?那里供奉的是神龛,叫‘多斯格伦’,放在用柏木做的三层架子顶层,架子叫‘达尔觉’,可以说是我们家最值钱的家具了。佛像和照片啥的不用说了,最下层你能见到金刚橛、海螺、吉祥结、经书等等,都是用来镇宅的。”
经房相比别的房间更加明净整洁,据说平时是由达甲和丽玥打扫。他们按时供灯供水,不让这里沾染一粒肉眼可见的灰尘,这项工作几十年来就没有间断过。
大家各自落座,除了格汝在忙着为大家面前的杯子添茶。这一次除了洛桑在尽主人之宜小声招呼我,其他人就都从轻松随意的状态变得严肃,这种气氛,使我也很有些紧张。
家庭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人自然是洛桑的父亲欧桑。六十来岁的魁梧男人,花白的卷发拢到耳鬓后,露出了两边脸颊上粗糙打皱的皮肤,他看起来再也不像白天那样开朗。
“儿子,你在马尔康发生的事,和我们大家说说吧,看看家里可以怎么样帮到你。”
洛桑神色黯然地一笑,端正坐好以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从在与爱妻秦秀一起筹办桑秀堂,到联系上广州广兴隆,两方合作形成母公司与子公司的关系,一直到他去北京做市场调研,回来后立马联系央木措,与丹珍家人一拍即合地筹备膏方销售项目,再到秦丽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