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通过医生争分夺秒地抢救,侯小家捡回了一条命。
但也正如医生们担忧的那样,他的两条腿都没能保住,截肢之后,也没钱安装义肢,他从此就只能借助轮椅活下去了。
上大学的梦想成了无法实现的美梦,侯小家在家中是经济顶梁柱,却失去了当快递员的工作,不得不离开东江市回到老家,靠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父亲,还有年迈的奶奶种几亩薄田勉强度日。
侯小家并非家中独子,他还有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妹妹,叫侯小玲。
妹妹从上小学起就品学兼优,尤其在绘画方面有着极高的天分,是青福镇青福小学的老师们一心想培养出来的尖子生。
自己的大学梦破碎,怕是这辈子与高等学府无缘了,侯小家便悄悄将希望寄托在了侯小玲身上,指望她能考上城里的高中,并顺利拿到东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然而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何况还是将要负担妹妹从高中读到大学的一大笔学费以及生活费?那笔“巨额”资金,得上哪儿找?
工作时间内遭遇车祸,算是工伤,本该得到理赔,奈何快递公司不给员工买社保的做法在快递行业是惯例,侯小家已是严重伤残级别,也没法按照工伤险的条款获得赔偿。
江通快递网点唯一给到快递员的安全保障,是每年一百块钱的意外险,可交管局做出的事故鉴定判定,侯小家擅闯红灯导致事故发生,是主要责任方,肇事车辆司机仅需赔偿一部分医疗费,保险公司又按照第三者责任险给付了几千块钱,人家就脱责走了。
所有事情都越来越糟糕,侯小玲的未来,又怎可能顺顺当当地按照侯小家制定的计划进行?
女孩十四岁了,进入青春期,渐渐地不再那么愿意什么都听从家人的安排,她对于处理事情有了自己的判断力。
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不好,随时都有发生心梗的危险。奶奶已快到八十高龄,本该颐养天年,每天却又要干家务又要在田里劳作,体力上根本就支撑不住。
哥哥出事后,侯小玲感觉头顶的天空塌下来一大片,压灭生活中所有的光源,使她陷入了一片漆黑。
怎么办?她还能心无旁骛地坐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听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还能无忧无虑地钻在书山题海里享受学习知识的乐趣?
不,侯小玲做不到,自从哥哥被江通快递派人送回家中,爸爸和奶奶终日背着他唉声叹气,她就再也做不到了。
侯小家最担心的事,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他在家休养一个月后,侯小玲的班主任于老师心急火燎地冲来他家,问小玲是不是躲在家里,为啥快一星期了也不回学校上课。
于老师的质问吓傻了一家人——侯小玲在镇上中学住读,一周没回来了,上周五时托回村的同学给爸爸带话,说周末要补习数学,所以这周不能回家。
又没回家又不在学校,这孩子究竟去哪儿了?十四岁的小姑娘,眼看要进入花季之年,万一遇到坏人给拐跑了可怎么得了?
奶奶急得脸色煞白,啥事也不想干了,爸爸更是心跳过快,险些昏厥过去,吃了一大把速效救心丸才稳住。
此事惊动了村委会,村长当即决定派出一辆金杯面包车,带着侯小家和于老师出去找侯小玲。
根据学校里两个和侯小玲关系要好的同学回忆,前几天她一直在念叨说想去东江市打工,既然哥哥能骑着电瓶车送快递,她又为什么不能?谁说快递员的工作就只有男人能干?换她上,一定比哥哥更牛,每天送件的次数也更多!
朋友们苦口婆心地劝阻侯小玲,她还没成年呢,人家一看身份证就不会要她,不然不得惹上犯法的大麻烦?
侯小玲看似听劝,啥也不说了,可没过多久,人就不见了,她这还是只身跑去东江找机会打工挣钱了吗?
有了同学提供的线索就有了寻找方向,司机一直将车开进东江市,五六个人东奔西走两天,连派出所民警也惊动了,终于在城市犄角旮旯的一家没办营业执照的小饭馆里,找到了系着脏围裙,正挥汗如雨给人家刷碗倒馊水的侯小玲。
饭馆老板无证经营就该受到处罚了,还敢胆大包天地雇佣童工?这不是罪加一等嘛?
被老师、哥哥、还有村里人找到,侯小玲本来就又惊又怕,再得知自己连累了老板,更是哭得出不了声。
刚见到蓬头垢面的妹妹时,侯小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两腿不便,肯定要冲上前扇她耳光了。
可是妹妹放声痛哭,无需任何言语,哭泣就足以说明一切,侯小家顿时难过得心如刀割,哪还找得出半点理由责备她不该离家出走,为挣一点小钱就铤而走险?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他侯小家吗?
虚惊一场,侯小玲并未受到伤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司机将两兄妹送回家,于老师又苦口婆心地劝慰了一家人几句,叮嘱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孩弃学,就叹息着回青福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