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多山在川藏地区没有贡嘎山的名气响,不过以地理位置论,她的重要程度绝对不可小觑,说起来比雄峻险要的贡嘎山群峰更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作为“康巴第一关”,她是东南西北四方的交汇点。东边以我驾驶“骏马”穿过的二郎山为屏,西边是辽阔的青藏高原,雅砻河从高原上穿流而过。向南可眺望川西南的高山与峡谷,向北则可到达阿坝州的大小金川,嘉绒藏族世代在那里居住,那里的人年复一年欣赏着大渡河河谷绝美的风光。
于是问题来了,天无四角地却有八方,茫无头绪的我该往哪一方走才能翻越这座四千多米的高山,前往通向稻城亚丁的下一站,新都城?
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犹如一条长蛇在翻山越岭,公路的尽头想必就是出山的山口,但我不可能将盘山公路当成向导,否则一定会走比直接翻山要多出几倍的路程。
所以嘛,只需要将318国道在折多山境内的另一端作为目的地,大致上就不会走错路了。
我为自己非凡的领悟力点赞,并决定要严格遵照计划前行。
西陲边地,莽山深处,尽纵横交错着由背夫靠两只脚踏出来的千年古道。
古道将藏族与汉族悠久的文化串联在一起,书写出一部辉煌的“茶史”。虽然如今交通运输业的发展日趋完善,将川茶送入藏区的重任,早已不需要由背夫或者马帮这样古老的团体承担,他们延续了千年的足迹也依然在古道上处处可寻。
我记得在雅安的西康大桥出口处,见过一组群雕铜像——背夫们背着远高过他们头顶的茶包负重前行,旁边走着扛茶包的马队。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跟在他妈妈身后的小男孩,一条条茶包给他扛在背上,被压弯的不仅是他的脊梁,还有他的童年。脚下的山路,堪比是他成长的道路,艰险、曲折、充满着未知的危险。
到达雅安之后,我学习了不少小雨没能从纪录片中学到的新知识,明白了“马帮”真正的概念是什么。
复杂的定义不必赘述,我记忆最深的是那些人扛在肩上的“边茶”,单独一条就重达16斤,一匹马只能扛两条,一名男背夫却至少得扛12条,最多的可达到20条,也就是320斤!女背夫,最低也得背上7条。
李白在诗里提到的“蜀道难”,用“难于上青天”形容显然不足够,川藏道上几乎全是狭窄的山道,不像滇藏道或者青藏道那样能够走马匹,所以运送边茶全部得靠用人力。
而我呢?这个以前认为自己擅长耍笔杆子,这辈子注定要吃脑力劳动的饭,却在连续7年“惨败滑铁卢”之后连笔杆子也握不住的男人,能背多少?
擦一把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珠,掂一掂背上的包袱,我估计我扛的物品,包括单人折叠帐篷在内,全部相加也不够两条边茶的重量。
但我已脚步踉跄,吭哧吭哧地尽量快速攀爬着,根本没法旁顾其它。我实在不知道,在不摔倒、不昏厥的情况下,究竟还能像这样坚持着走多久。
我很清楚,哪怕只是绊倒摔一跤,死神也立即会被我吸引过来。因为山道太窄,只能勉强放下两只脚,实在找不出可供一个人跌倒的安全空间。
我倒是可以用右手抓住突出的山石,左手拄登山杖,左边却是越来越陡峭,越来越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我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走在康定大街上时,天气不是晴朗得万里无云吗?登山没走多远,居然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滴入后脖领凉飕飕的,并且夹杂细小的冰粒,致使我在热得冒汗的同时,又不由自主连连打着冷战。
“不能退缩,绝对不能退缩!许杰,你只要敢回头望一眼,这辈子就彻底完了,哪怕只再多活一天你也是耻辱的懦夫,不配做欧阳雨的老公,甚至不配做个男人!”
我以咒骂自己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心想一事无成的庸碌之人,哪怕马上就要死了也总得做成一件事吧?否则这一场人生真是白活了,人死后若真有21克灵魂,我都对不起“21”那个数字。
很长一段路,我在行走时眼睛都是闭着的,直到有人从身边经过,我需要侧身紧贴石壁给他们让道。
那是两个大清早就来爬折多山,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往回折返的驴友,三四十岁的样子,一人手里拄着一根登山杖。
看他们背上的包袱,没捆帐篷,想必比我轻省许多,因此也看不出疲惫与颓靡。两个人都精神气十足的,一路有说有笑,贴着我的脸通过时还一起对我竖大拇指,鼓励地笑着说:“加油!”
9月,折多山里就开始结冰了,更给本来就被背夫们的鞋底磨得光滑顺溜的山道增加了行走的难度。
或许是那两位驴友喊的“加油”号子起了作用,我不再一味闭眼睛,而是观赏起了周围苍翠的植被与层叠的小溪。
但当确信自己此时是“悬”在半空时,好不容易拿出来的男子汉气概又消失无踪,我两腿发软,心跳也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