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公主声音更冷,说道:“不论你是甚么人,也不论你年岁多小,胆敢讥讽本公主,便罪该万死!”转头对引路宫女说道:“取长鞭来。”
那宫女小心问道:“殿下要哪一条长鞭?”
兴平公主道:“蘸黑墨的,浸姜水的,沾芥汁的,涂川椒的,通通取来。”
引路宫女颤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取。”
这宫女经过宁璞身边时,与宁璞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宫女眼神中又是担忧又是埋怨。她自己脸上的黑印便是黑墨长鞭所致,如今公主要她将所有鞭刑用具取来,显然是要一一用在宁璞身上,是以她替宁璞担忧,却又埋怨宁璞不听自己良言相劝,偏去惹恼公主。
宁璞暗想这宫女姊姊心肠真好,还是不要让她太过担心,便走上前,对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不如让这位宫女姊姊顺便也将妆匣取来罢。”
兴平公主一愣,问道:“你要我的妆匣做甚么?”
宁璞笑道:“我自幼便见我娘亲与外婆梳妆,她们妆后每每容光焕发,宛若两人。我好奇心起,便缠着她们问东问西,是以学得一点粗浅的梳妆技巧。”
兴平公主问道:“你想替我梳妆?”她见宁璞年纪尚小,心中自是半信半疑。
宁璞道:“公主殿下花容月貌,仪态万方,只是双颊上的胭脂稍显不衬,未免美中不足。”
兴平公主身体前倾,兴致勃勃,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宁璞续道:“我娘亲和外婆梳妆时,总是先用米粉和蚌粉敷面,再轻施胭脂和铅粉,妆成之后,面颊白里透红,清雅宜人,既端庄又不失温婉。我娘亲还说,此妆谓之‘飞霞妆’。公主殿下,你知道梳妆最难的一步是甚么吗?”
兴平公主摇摇头,反问道:“是甚么?”她听得入迷,已对宁璞的梳妆之技信了八分。
宁璞道:“就是胭脂。胭脂之色,须得因人而异,淡则无光,浓则过艳。涂抹之时,也很讲究,须从颧骨凹陷处斜上轻扫,再自鼻侧向脸颊匀开,最终让公主殿下的面庞,线条清晰又不失柔和。不过这些还没完,还有一件事情若不做,前面的都白做了。”
兴平公主又问:“甚么事情?”她此时已对宁璞所言深信不疑,心想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记性惊人,能记住如此繁复的梳妆步骤。
宁璞说道:“这件事嘛,其实公主已经做了,但又做错了。”
兴平公主一愣,道:“我又错了?到底甚么事情?”
宁璞道:“画眉。”
兴平公主恍然道:“不错,我是画了眉的。”
宁璞道:“可画眉前,应该先修眉。用青铜镊子、刮刀还有丝线来修,再将黛石在黛砚上磨好,用眉笔蘸了黛墨来描眉,依我看来,公主很适合一种叫‘倒晕眉’的眉形。”
兴平公主喜道:“好!好!好!” 她渐觉与宁璞颇为投缘,这小姑娘好似自己乖巧伶俐的亲妹妹一般,甚至有些好奇她的娘亲和外婆妆前妆后分别是甚么模样。
那引路宫女领着另外三个宫女走出营帐。过不多时,四个宫女取来妆匣,跪作一排,双手托起。四个装有不同物什的妆匣,整整齐齐放在宁璞面前。
兴平公主说道:“我发髻右边有个小圈,编得虽不怎么样,但你不要碰它。”
宁璞点头回道:“好。”
她不想多问公主的私事,只专心在梳妆一事上。近几年,她常在家中给娘亲梳妆,不过那只是玩耍,此刻却关乎身家性命,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仔仔细细替兴平公主梳妆。
兴平公主取过一面铜镜,置于眼前,目不转睛地观察宁璞的手法。看了半晌,果见她所施手法与先前所述一般无二。
宁璞转身研磨黛石,忽听兴平公主说道:“越看你,越像我的小妹妹,她以前也经常给我梳头编辫,我方才不许你触碰的那个发髻小圈,就是她编的。”
宁璞笑道:“我倒觉得这小圈编得很好看,妹妹多大岁数?”
兴平公主道:“她十岁的时候得急病过世了,跟你现在的岁数也差不多。”
宁璞“啊”的一声,未料到那位编织发髻小圈的公主妹妹早已离世。她抬头望向兴平公主,只见公主双目噙泪,正痴痴望着自己,定是自己让她想起了那位逝去的妹妹。
宁璞劝慰道:“我娘亲曾说,任何亲人的生离死别,都是暂别,将来一定会再团聚的。”
兴平公主听得这话,再难忍住,忙让宫女用手帕抹去眼中泪珠,以免破坏妆容,让宁璞白忙一场。
宁璞研好黛墨,用画笔蘸墨,开始画眉,又过半个时辰,飞霞妆成,兴平公主对镜自览,对自己的新妆甚是满意。
兴平公主温言道:“宁姑娘,你伯父是夜月狼骑宗主,也是世子元昊手下的第一重臣。待我与世子完婚后,你我见面机会甚多,不如以姊妹相称罢,显得更亲近些。”
宁璞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