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钟嬷嬷隔着纱帘禀报,说溪尘少爷醒了。
唐氏便带着月儿去了西厢房。
杜溪尘挣扎着要起床行礼,被唐氏一把按住。
杜溪尘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儿子见过母亲。”
唐氏的手按在儿子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悲从中来,刚整理好的妆容又凌乱了,泪眼蒙眬,“你才是我真正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我的儿子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吃了那么多苦……”
杜溪尘一时有些愣怔。
从前几日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唐氏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他后来才得知,唐氏要收养他,对方已经与杜祈年断绝了母子关系。
他内心不是不期盼能够得到真正的母爱,从小到大,他从没有感受过娘亲真正的怀抱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赵姨娘一直对他耳提面命,时刻让他谨记庶子的身份,提醒他生来就贱。
更是提醒他一切要以杜祈年少爷为尊,不要肖想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
在赵姨娘院子里的时候,哪怕饭吃多了一口,都会被赵姨娘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长大一点,赵姨娘不再会去打他的脸,反而是想着法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留下创伤。
庶子是需要都叫夫人为“母亲”,但他做梦都希望夫人真的是他的母亲啊。
这个温柔的女子虽然不管杜家的事情,但她却会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塞给他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尝过的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是面前这位夫人带给他的。
她就是他整个晦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让他对生活有着一丝丝的希望。
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母亲还愿意收养他,这就已经让他很是感动了。
一个庶子当嫡子来养。
孩子小,不认人,才容易跟嫡母亲近。
可母亲不知道的是,孩子受了许多苦难之后,遇到温暖才会更加想要紧紧抓住,然后去亲近。
其实,他真的很想要去亲近母亲,只是终究他已经长大了。
可是母亲又为什么会哭呢,而且哭得这般难过伤心,他不明白。
月儿静静站在一旁,瞧着眼前五官精致出挑的少年,分明应该得到唐氏全部的母爱,可是却在一个寒冷的早晨,被人调换了身份。
杜溪尘再次僵住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突地涌上心头。
以前,唐氏也叫他溪尘。
但是今日不同。
那声“溪尘”听起来十分亲昵,就好像唐氏在唤他的儿子。
这个念头一起,他鼻子就酸了。
他不配!他是这般下贱的人,哪里配拥有这么好的母亲?
杜溪尘低下头,不敢看唐氏的眼睛,“是溪尘无能,总是给母亲惹来很多的麻烦。”
这会子唐氏又泪如雨下,她不是一个很爱流泪的女人,她从来不轻易流泪,她流泪最凶的两次,一次是摄政王让她嫁给不爱的男人杜溪尘的父亲,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唐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疼得裂开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月儿见状走上前,与杜溪尘对视,眸里泛着温暖的光,几句话就撕开了这段隐藏了十六年的真相,“溪尘少爷,赵姨娘把你和杜祈年互换了,你才是唐夫人真正的亲生儿子,是唐夫人的嫡子,杜祈年,他不过是偷了你人生的冒牌货。”
杜溪尘只觉得现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轰然炸裂开了,身上新伤旧伤痕迹都变得尖刺无比,目光迷离又难以置信地望了唐氏,又望了望一脸温暖笑意的月儿,骤然倒下,没了知觉。
再醒转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子里空荡荡的。
果然,是一场梦!
他动了一下,身上就疼得像是要裂开,没忍住,冷嘶了一声。
就这一声响,便惊动了屋外的人。
唐氏端着药碗进来,“溪尘,你可算是醒了,高热三日,可把我吓坏了。”
“母亲……”杜溪尘怔怔地看着面前温婉的妇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我做了一场梦,梦到……”
他说不下去了,觉得有些羞耻,竟然因为母亲收养了他,自己便开始痴人说梦了,就因为自己的贪心,想要更多,竟然做了自己是嫡母亲生儿子的梦。
唐氏极力忍住就要掉下的眼泪,将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纤手覆住儿子的额头,“溪尘,那不是梦,月儿说的没错,都是真话,你是为娘的亲生儿子。”
杜溪尘贪婪地注视着这张温柔的脸,生怕一眨眼,母亲就变成了那个狰狞又可怖的女人。
他看得太过用力,视线渐渐模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四目相对,唐氏终再也没忍住,滚烫的眼泪也滴落在了儿子的手上。
她哽咽的声音,将空气染得悲凉了几分,“溪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