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琦低声说：“我见得太多。演唱会上跳火圈的，歌唱比赛连人都不来就拿了冠军的虚拟歌手，不会唱歌也敢当音综导师的……这种人都有脸上台，你有什么不敢的？”

卫琦几乎压不住内心的厌恶，说到一半才发现陈舞听懵了，连哭都忘了。

她又瞬间停下了。

陈舞脸上都是被冲击狠了的表情，又喃喃地说：“所以，你要我跳火圈，还是吞剑？”她慎重地考虑了一下：“除了唱歌，我都可以学。”

卫琦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陈小姐！跳火圈、吞剑能赚几个钱？我要一个堂堂正正的歌手，王璐也试过失声。她做得到，你也做得到。边跳火圈边唱歌，我也不反对。吞剑不行，影响发声。”

她连说笑也一本正经，陈舞被逗乐了，仍犹豫：“你这么相信我。万一我辜负了你……”

“别废话了。”卫琦将经纪合约递到陈舞面前。“签吧。”

陈舞望着她人生中第一份真正的合约，终于签名。

而卫琦在签另一份，随后两人互换，继续签。

陈舞在签第二个名字时，还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直到签完了合约，卫琦满意地收起合约：“行了，从现在开始，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会帮你。”

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两个签名意味着什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而卫琦很快收起那份合约。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未来五年，我们荣辱与共。”

陈舞骤然捏紧了笔，也跟着谨慎而小声地重复：“……荣、荣辱与共。”

“所以，你把这些给我吃了。”卫琦看她两眼，将一篮面包推过去：“别饿着我的摇钱树。”

陈舞早就饿狠了，一听这话，立刻抓过面包狠狠咬下一大块，塞得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停往里塞。她手里攥着一个面包，另一只手又要忙着去夹别的菜，没一会就被呛到了。

她被呛到了也不张嘴，只紧闭嘴巴，闷咳得脸都红了。

卫琦忙递去一杯水。

陈舞有点羞赧，喝了水终于缓过来了。她用手背蹭了下嘴角，抬头看卫琦一眼，并不熟练地说：“谢谢。卫、卫小姐。”

她垂着头，脸颊瘦得没肉，肩胛骨孤零零地撑着过大的衣服。她让人想到吃不饱的流浪猫，假装成熟，假装凶悍。看似锋利的猫爪，也并不能真正地保护她。

见她又要狼吞虎咽，卫琦忍不住开口：“慢慢吃，都是你的。”

陈舞犹豫：“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卫琦温声说：“我不赶时间。”

然而，陈舞的速度还是慢不下来，还是残风卷落叶似的。她好像怕吃了这顿没下顿似的，每一口都拼命。

卫琦望着陈舞。十五岁时，顾从舒这个名字，就已经红遍了香江。这种日子离她很远了。别人的十五岁，又在做什么呢？读书，学习，享受家庭幸福，而不需要像陈舞一样，光是活着都费劲。

当一个经纪人，原来责任这么重大。

卫琦认真反思起来。她还是修炼得不到家，她该更心硬一些，做一个真正的黑心商人。不然以后训练艺人时，要怎么办？

现在光是看陈舞吃饭，她竟然都觉得心疼，眼眶发热。

可恶。

陈舞吃饱喝足，终于想起她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你说那些虚拟歌手是在哪里看到的？”

卫琦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马达加斯加。”

陈舞“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其实她听都没听过。

陈舞怀着敬畏地偷看卫琦。

厉害。

她还去过马达什么加！

*

卫琦带着她去看父亲的墓碑。

陈舞刚刚拿出合约放下，只来得及喊出一句“爸……”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哽咽。大概是碍于她在场，也不敢哭得太厉害。

卫琦见她这样，便问：“需要我回避一下吗？”陈舞点点头，她塞给陈舞一包纸巾，便走到外面的阶梯靠着，抬头望向那蓝天白云。

身后的陈舞哭得撕心裂肺的。

又过了一会，那哭声没了。

陈舞走到她旁边：“谢谢。”

“走吧。”

车子驶出墓园前，陈舞小心翼翼地问卫琦：“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这车篷是可以打开的吗？”

卫琦将敞篷跑车打开，没想到陈舞忽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爸爸！你等着！我会当一个真正的歌手！”

卫琦第一次从陈舞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没了戾气，没了悲伤，没了故作成熟的冷漠，她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女，笑得肆意而快乐。

一个没注意，手里的纸巾飘走了。陈舞“啊”地一声想要抓住，但它已被风卷走了。

这一刻，纸巾与哭声一起留在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