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菱注意到他一袭青衫,似是父亲资助的白马书院的院服,少年当是即将参加院试的学子,她刚要追问,却听身后马蹄“哒哒”传来,停于她面前,赫然是锦衣卫的白鹇车徽。
她抬目,正巧与双斜飞狂娟的凤目对上,男子唇微勾起,可眼底毫无温度,反倒有丝厌恶:“卫夫人,雨天路滑,不如上马车,林某送你一程。”
林檀生?如今的锦衣卫都督,亦是天子最信任的东厂厂公,可称之为九千岁。
男子绯红飞鱼服飒爽英姿,奈何…是个阉人。
卫菱垂眸,此人虽是长嫂的养兄,到底毫无交集,还是不沾染的好,刚要俯身拒绝,车帘却掀起,女子苍白娇弱的脸露出:“阿菱,上车吧,雨大路滑,莫要摔了。”
“长嫂?”卫菱一时恍惚,警惕之心消除,也不再推脱:“那就麻烦林都督了。”
她还了少年的伞,却未来得及问清名字便上了马车。
摇晃车行中,卫菱无意瞥到了林翠浓面颊的红印,不好的预感浮现在眼前:“阿嫂,是母亲打了你吗?”
她这长嫂不过是秀才之女,若非长兄围剿中计被赶路的林父发现早就没了命,林父早年丧妻,病重前唯一心愿便是让她长兄娶独女为妻。
可姻缘岂非是可以随意勾画的?长兄生性温和骨子里却倔强,只怕不愿碰长嫂,更难说繁衍子嗣了。
林翠浓像被惊到,慌乱看了她一眼又柔顺低眉:“无妨,入府多年未有身孕,母亲责怪我也是应当的。”
卫菱悻悻然,怪不得林檀生刚才那般瞧她,面对欺负自己妹妹的婆家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她安抚道:“长兄虽看似柔和,难免性子耿直又犟,辛苦嫂嫂多费心,总有水滴石穿的一日。”
她刚说罢,马车一个踉跄似在反驳,难免磕碰了头。
林翠浓看向车外,有些无奈:“阿兄,菱娘是无辜的,你莫要牵怒她人。”
卫菱揉了揉额头,马车外传来清冷声:“侍郎府已到,卫夫人下吧。”
卫菱自知侯府亏欠长嫂,不欲与这堂堂都督大人计较,她道谢一声下了马车,忽而脑海中闪过自己前世迷惘的身影,终究没忍住回头望向车内,沉声道:“阿嫂,恕我说句大不敬的,人生不过百年,遇非良人如穷寇入巷,该及时回头才是。”
林翠浓被她的话一惊,眼中含泪地掀下车帘。
卫菱回府时匆匆一瞥,却见长嫂那养兄竟一同在马车内,风吹帘台,长嫂卧在他膝上哭泣,男子眸中含了极重的混沌。
她心中咯噔一声,不敢再看。
回到碧华堂时,秋枝眉眼急迫地迎她入屋:“夫人,老爷让您安排那两位良妾的住处,听闻二姑娘得知生了好大的气,把丫鬟都赶了出去,也不知自己什么身份还管得了老爷。”
“多了几个竞争的人,她自然不情愿。既如此,安排两个良妾住在老爷书房边的梧桐馆吧。”
秋枝不解:“可夫人,这般那两个妾室岂非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得月不好说,但某人要上钩了。”卫菱唇色潋滟轻笑,她的好妹妹前世为了这事儿,好一顿忽悠她把妾室贱卖进窑子里。
如今自己逆着她的意,只怕她马不停蹄要来阻拦了。
果然,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步履匆匆,全然没了从前的娇怯之态,卫艽面色僵硬下努力勾了个笑:“长姐,我听闻你把妾室安排到了姐夫的书房边,这可便宜了那两个小贱人呢。”
卫菱不慌不忙,丝毫没有卫艽想象中的失措和在意,悠然自得地躺卧:“你继续说,如何便宜了她们?”
卫艽心中有些怪异,却把事先想好的措辞都说了一遍,里里外外全是为了她与穗姐儿的未来考虑。
卫菱微笑,疲惫地抻了个懒腰:“我知道了,你回吧。”
“长姐,难道你———”
眼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可卫菱毫无波澜,卫艽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只怕卫菱本来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后背一阵发凉,试探性地刚想追问,却被秋枝“客套”地搀扶了出去:“二姑娘回吧,我们夫人忙了一天也累了。”
卫艽满头疑云地离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碧华堂,骄傲自信头一次瓦解了一丝。
她真的毫无悬念地从长姐手中抢走钟哥哥吗?
过了半晌,卫菱吃罢了几块牛乳酥,看向秋枝,摸了摸耳垂:“我这耳铛少了一串,秋枝,你说该怎么办?”
秋枝眼睛发亮,几乎掩盖不住笑模样:“刚才二姑娘来过,虽是夫人亲妹妹,可到底出于严谨,奴婢得派人好好查查,尤其是书架上头。”
卫菱缓缓展眉:“那便去吧。”
枝桠上卧栖的鸟雀被惊吓四散,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押着卫艽而来。
女子狼狈不堪、鬓钗散乱,瞧起来楚楚可怜,她眼圈湿红,唇微抖:“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