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历九年(1 / 2)

林家是不是有“三二百万”两银子,林妹妹是不是“白富美”,后世读者众说纷纭。

贾寰对此有自己的看法——

原著中,林如海刚一重病,林黛玉就在贾琏的护送下返回扬州侍疾,到来年九月初三林如海去世①,大半年的时间,父女俩朝夕相伴。

林家和林如海若有巨财,林黛玉岂会不知?

林家的钱哪儿去了?!

几代列侯啊,两任巡盐御史啊,不可能一点余财都没有。

就算林黛玉是女儿,宗法制下没有完整的继承权,嫁妆总该有一份吧?

还有贾敏的嫁妆呢?

贾敏是“金尊玉贵”的真·国公千金,嫁妆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林黛玉丧父时已经十岁,人又冰雪聪明,是会算账的人。

她来到荣国府之后,随便算一算就晓得贾家“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日后犯愁。①

她并非不谙世事。

她食人间烟火。

她跟宝钗慨叹自己“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一无所有”,一草一纸、吃穿用度都靠着贾府,还成天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养荣丸,闹了个天翻地覆,惹得小人侧目,不敢再多事跟府里提吃燕窝滋补身体。②

言语之间,满满都是寄人篱下的尴尬和辛酸。

她在来荣国府的路上,一再惊叹贾家三等仆妇吃穿用度“不凡”。

入府之后,又恐为荣婢所诮——

“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她去。”③

这样的忐忑和拘谨,只会发生在“变形记”里的穷娃身上。

富家女偶然去乡下穷亲戚家里做客,不会有这种小心翼翼,反过来就一定会有。

跟在林黛玉身边伺候的仆婢,就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奶娘,比三春的排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比她母亲贾敏昔年的“金尊玉贵”的排场天上地上。

林家大概是真没钱了的。

原因?

在林家那边,可能有许许多多的原因。

在贾敏这边,就一个原因:女怕嫁错郎!

公府千金下嫁破落书生。

“探花郎”就是一个虚名声,出嫁之后生活水准原地暴跌,娇养的独生女儿见了外祖母家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都要惊叹“不凡”了。

巨大的落差磋磨身心。

贾敏内愁外困,一病而殁。

算算她的年纪,也就跟王夫人差不多大。

……

东小院里,贾寰唏嘘叹息,巴望着贾母早点派人去扬州,趁着局面还没崩坏接回林妹妹。

有钱没钱不要紧,人好好的最要紧。

他的奶娘钱嬷嬷掀帘进来,手里托着个装冰的大玻璃缸,里头冰着几样新摘下来的鲜果,摆在贾寰的书案上,既清凉解暑,又清香美观。

贾寰随手抓起一个花皮甜瓜,掰开了分一半给奶娘。

奶娘乐得眼睛眯成缝,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慢慢地吃,貌似随意地说起赵姨娘——

“昨儿我去你姨娘院里,她淌眼抹泪的,说你打从生了那场病,就跟她不亲了,从前都是喊她娘,现在一口一个姨娘,跟三丫头一样的没良心……”

贾寰心说来了。

非A即B的选择题摆在眼前了。

他穿书前已经二十六岁,比赵姨娘还大一岁,心里又总把自己当成年人,让他喊比自己还小的小姐姐“娘”,既尬且窘。

贾母、贾政、王夫人那边,贾寰可以按规矩喊尊称——

甚么“老爷、太太、老太太、老祖宗”,都跟路人甲一个意思。

唯独赵姨娘这个亲娘绕不开。

贾寰不想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不就是喊娘嘛,豁出去了!

一墙之隔就是赵姨娘的“蓁院”——

小小巧巧地一个跨院,比贾寰住的东小院还要窄仄几分,陈设也简单。

贾寰手捧着一束刚掐下来的长梗菡萏,一路小跑着进院,隔得老远就喊人:

“娘,孩儿来给你送花了!”

赵姨娘正坐在窗前的奁台边梳头,看见儿子陀螺一样奔进来,气得又骂:

“蛆心的孽障!你瞎跑什么,栽了牙有你好看的!”

贾寰尬笑:“栽了牙也没事,反正我要换牙,早晚都得掉一茬。”

他笑嘻嘻地让小丫鬟拿来一个美人觚,盛满清凉井水,插上长梗菡萏,摆在奁台上方的小洋漆长案上,十分养眼。

赵姨娘冷哼一声:“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道我是你娘了?早上还喊姨娘喊得顺口——”

贾寰又尬笑,把王夫人拖出来做挡箭牌:

“之前老爷去了皇陵公干,就剩下咱们娘俩在府里,小心无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