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辞将玉球从木偶娃娃身上摘掉,挑在指尖看。
玉球未满,半镂空的球心里头塞着小块翡翠,水头长且足。翡翠被浮光照过,像有一泓绿阴阴的水在缓缓流动。
妙辞说猜不出,“只是觉得好看。”
“那它就归属于你。” 席憬将妙辞摁到椅里,又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捞来银釭,搁置在二人手旁。
妙辞被这话逗得咯咯笑,“它本来就是我的。哥哥给我的赔礼,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语毕方觉此话太桀骜,忙改口道:“我晓得,哥哥总会把好的给我。”
席憬又弹她一个脑崩儿,趁妙辞捂额,控诉他怎么总爱耍无赖时,他一壁勾唇笑着,一壁点亮更多烛苗。
屋里这才算亮堂起来。
席憬把手端肃地架在桌子上面,看她看得认真。
“妙妙,我说过,你撒娇时才会喊我‘哥哥’。”
妙辞不明所以地叩了叩脑袋。也学席憬的模样,把手端肃架好。对她来说,书桌的桌腿是高了些,令她要微微耸肩才能适应这高度。
她的小动作倒映在席憬眼里,真真是无论看过多少遍,仍觉可爱无比。
他的妹妹,首次跟他打照面时才六岁。瘦小的妹妹套着一件浆得挺硬的靛蓝褂,窝在仆妇怀里不肯抬头。那衣裳硬挺挺的,衣领边扎着仆妇的脸,不多时便把仆妇的两腮扎出血痕。
犹记得那会儿子,妹妹脸泛干皮,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斑驳不堪。细软的黄头发,坑洼的小脸,低低的哭声,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广大的无措。惟有那一对野猫似的黑眼珠子,在无措之外,还透露着一种小机警。
小时候妹妹用那样漂亮的眼睛望她,至今仍是。
席憬知道认真说话时切忌动手动脚,否则话语的肃重性会大大降低。
可他终究没忍住,向前俯身,将妙辞的一绺发丝捻在掌心。
云鬟嵯峨,乌发胜墨,这是妙辞今下的头发状况。
“我很喜你唤我‘哥哥’时的声调。妹妹的撒娇何其珍贵,无需浪费在富贵荣华这一类的庸俗事上面。包括我的所有在内,连同你的所有,皆凭你随意差遣。”
席憬把话说得一板一眼,可妙辞听罢,简直要把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
妙辞说好。
原来他不乐意她因得到木偶娃娃和翡翠玉球,就朝他撒娇。
在他心里,他合该把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这是他应作的事。就像应将她好好抚养长大那样,他应将她捧到手可摘星月的地步。
妙辞还想再问些正事,可天色已晚,恰好外面雨声渐小,一时她自觉没有多作停留的必要,起身要走。
推开户牖,吸几口湿漉漉的水汽,妙辞整个人又鲜活起来。
方才认为席憬言行奇怪,许是她被这栋黑屋关久了,关出来的一种错觉。
这时外面尚还飘着蒙蒙雨,妙辞顿在门边观望,蓦地发觉脑袋上面停了柄伞。
席憬要送她回卧寝。
下人各司其职,雨中的小院只有他二人在撑着伞,并肩而行。
妙辞和席憬的手上下错落地握着伞柄。席憬暗暗用力,把伞面朝妙辞倾斜。妙辞偷偷回力,将伞面拨正。
“哥,你看那边是什么?”
席憬被她的话吸走视线,瞥头朝南边看。
南边的青石板路面落着许多石榴,那些石榴粘满草毛,汁水把路面淌出一层薄薄的泛着油光的垢腻。汁水混着雨水淋散,似乎无论走在哪里,都会被果实独有的糜甜气息包裹。
待席憬回神,伞面已朝他这头偏了偏。
“这样宽敞的伞,莫说是容纳两人,就是四人共乘,亦是轻轻松松。不知我们在争什么……”席憬摇头轻叹。
“争谁对谁更好。”妙辞使计得逞,胳膊朝内拢起,把木偶娃娃抱得更紧。
那一刹那,原本在腰间好好系着的銙带忽地发了紧,把席憬勒得嘶气。
随即,他垂落在身侧的指节被一种柔软的触感蹭了蹭。
席憬只觉心里被好好犁了一道,犁得他发痒,半点都忍耐不了,即刻得伸手去挠。
他以为那触感是妙辞要牵手,可当把腕骨抬起,准备回应时却发现,原来是她的袖管被风吹得嚯啦作响。
原来那柔软的触感只是锯条上一排细而尖的小齿,心里的念想也并非是痒,而是钝刀子割肉的延迟痛。
就连腰间突然袭来的紧仄感,也都仅仅是他的错觉。
睇过眼,妙辞仍直直地朝前走,同他之间仍隔着一拳距离。
席憬心思一沉,将伞柄全然推到妙辞手里,随即把身朝后一挪,退出伞面的庇佑之下。
“哥?”
未等妙辞撇过身问情况,席憬就抢先打断:“不许回头,自个儿朝前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