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六娘一口一个狗贼,显然是对梁帝痛恨到了极处,只是……这恨似乎来得有些莫名。
江老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怆然道:“我刚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只有小小的一只,因为身子弱,所以虽然一岁多了,却跟七八个月的孩子差不多。
“以前负责照顾他的奶娘,嫌弃他不受宠,先帝几乎想不起他来,奶娘自然也没油水捞,所以照料的并不尽心,表面上照着规矩忌口,背地里偷吃;再加上她口味重,什么油吃什么,什么咸吃什么,导致奶水不多,营养也不足。
“这样的奶水喝下去,皇帝想要健壮都不可能,但问起的时候,奶娘都推说皇帝先天不良,体弱多病,不好养。
“这样的谎言,只要稍稍留些心就会被戳破,奈何先帝不怠慢,生母出身也不高,那会儿的皇帝往好听了说是皇子,往不听了说就是孤儿;后来还是太后派人看望诸皇子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事,当即就将那奶娘拖出去杖毙了。”
江老夫人凉声道:“那奶娘自以为是照顾的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再加上年幼,可以随她拿捏,可她忘记了,哪怕再不受宠,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她那么做,就是在背后偷偷掴皇家的耳光。
“贵人们不知道这件事便罢了,一旦知道,又岂会放过她;可惜,等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皇帝年幼体弱,再加上陡然换了人,不习惯;那阵子夜夜啼哭,我就一宿一宿地抱着他睡;他胃口小,吃不多,经常一个晚上要喂四五次;整整一年,我都没睡过一个整觉。
“就这样,我看着他从蹒跚学步的小儿长成了少年,他很聪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学上几遍就会了,太傅经常夸他聪明;其他几位皇子不服气,偷偷戏弄他;我经常看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他从来不去先帝面前告状,都是自己悄悄忍着。”
“那会儿,太后又生下了两个儿子,在先帝面前颇为得脸,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从嫔到妃再到贤妃;可这一切跟皇帝并没有什么关系,太后一门心思全扑在两个小儿子身上,对这个自小就不在身边的长子并没有太多关注;皇帝心中苦闷难过的时候,就只能跟我说,他喜欢伏在我膝盖上,我就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有时候哭得累了,他就这么睡过去,我怕吵醒他,就这么一直坐着,有一次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皇帝年纪渐长,比他小的都已经成亲,他的婚事却迟迟没有人做主,不成亲,自然也就没资格开牙建府。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苦闷,就偷偷去找了那会儿已经卧病在床的太后,求她给皇帝指婚。太后心里总算还有这个孙子,选了国公家的嫡长女,端庄温婉,倒不失为一个良配,也就是现在的曹皇后;后面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可惜她一直无所出,后来将一名犯官之女所生的皇子过继到了她膝下,也就是荣王。”
江老夫人絮絮说着当年的往事,这些事她藏在心里几十年了,直至这会儿才有机会说出来。
她说得很仔细,甚至有些罗嗦,但没有人催促,一个个都安静地听着。
“早在皇帝成年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宫了,但皇帝不想我走,几次挽留,我也放心不下,就一留再留。
“再后来,见皇帝大婚,先帝也赐了府邸,不会再住在宫里,我就再次辞行,这十几二十年来,虽然一年能够回去见家人一次,但到底是亏欠的,尤其是怀德……”
江老夫人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儿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江怀德鼻子一酸,俯下身拭去江老夫人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儿子从来没有怪过母亲,那些年若不是母亲在宫里辛苦,江家的生意不会那么顺利;这也是父亲在世时,一直告诫儿子的话。”
“母亲知道……知道……”
江老夫人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绪,继续诉说着二十年前的往事,“那一年,先帝的身子急转直下,等到入秋的时候,已是卧床不起,太医院束手无策;先帝自知命不久矣,便打算册立太子,一旦龙归大海,太子可以及时继承大统,稳定局势,不至于群龙无首,给外敌可趁之机。
“当时的大梁国力不算强盛,外敌虎视眈眈,一直都想要吞并中原这块肥沃的土地。
那一次我再去辞行的时候,皇帝没有再阻拦;也是那一夜,皇帝跟我说,他想争夺储君之位。
“呵呵,我乍一耳听到的时候,以为他疯了,先帝的皇子虽然不是太多,但也绝对不少,身份恩宠高过他的,更是比比皆是,想要争夺储君之位,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我本想劝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看着他异常认真的双眼,那句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我默认了他的想法。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我决定再晚一些离宫,这个事情,怀德应该有印象。”
“嗯。”江怀德颔首,回忆道:“那年初秋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地叫我过去,说母亲要回来了,让我把宅子好好修整一下,再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