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阳并不知道自己精心安排的局已经被梁帝识破,更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太子失踪的消息,否则只怕连一刻都坐不住。
这夜,徐晋之有应酬,所以并未留在府里用膳。
春菱如往常一样服侍翊阳用膳,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四碟热菜一道鲫鱼汤,还有两道点心,都是翊阳钟意的
在喝下半碗乳白色的鱼汤后,翊阳摆摆手,春菱知道,她这是吃饱了,当即让人撤下晚膳,自己则捧过一早沏好的茉莉花茶供其漱口。
翊阳仔细漱了口,又就着宫女端上来的铜盆净手,做完这一切,她方才从膳桌前起身,对春菱道:“今儿个吃得有些多了,陪本宫去花园里走走。”
“是。”春菱温顺地答应,扶着翊阳一路往花园行去。
彼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宫人正在掌灯,每一盏灯笼被点燃,都会有绢红的光茫如流水一般轻泻而下,驱赶着夜色。
宫人远远看到翊阳过来,连忙跪下行礼,直至后者走远,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继续掌灯。
寻常花园纵是建造的再宽阔精巧雅致,也不过那么一层,唯独长公主府后院的这座花园别出心裁,除了四时花卉以及各种奇树异草之外,还有一座三层阁楼。
说是阁楼也不对,因为四周并无墙板,而是及腰的雕花木栏,并着长长的纱帘,每每有风拂过,帘蔓随风而动,飘飘欲仙,恍若天上宫阙,而非人间景象。
登上最高那一层阁楼,便能居高临下,俯览整座花园甚至是整座长公主府,就连四周的府邸也能略览一二。
这是徐晋之亲手替翊阳打造,也是后者最喜欢待的地方,闲暇无事之时,往往一坐就是小半日。
彼时正值初夏时分,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夏蝉纷纷蜕壳而出,钻出厚重的泥土爬上一株株翠绿葱郁的树,躲在枝间叶拼命地叫着,一声接着一声,无休无止。
春菱察觉到翊阳精心描绘的柳眉皱了一下,乖觉地道:“想是底下人这几日没偷懒没有捕捉,树上的蝉又多了起来,奴婢这就去吩咐,以免扰了公主清净。”
翊阳微一颔首,同意了她的提议。
春菱欠身退开几步,招手唤过一个跪在路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待后者依言离去后,春菱回到翊阳身边,扶着她的手拾阶而上,朝着最上面那一层走去。
台阶两边遍种花草,此时正是草木最茂盛之时,长得郁郁葱葱,好些都延伸到了台阶上,随着绯红的裙裾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随着登上最后一个台阶,翊阳来到栏杆前,垂眸望去,夜色中的长公主府被尽数收入眼底,借着灯光,能够看到不断有宫人忙碌地穿梭在亭台之间。
得了春菱吩咐的宫女此刻也回来了,领着四五个宫人,举着粘竿捉那些栖息在树上的夏蝉;不一会儿功夫便捉了满满一笼,黑漆漆的夏蝉拥挤在一起。
它们仿佛感觉到了危机,叫得越发用力,甚至有些凄厉。
“春菱。”
翊阳的声音顺着晚风落入春菱耳中,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奴婢在。”
“你觉得徐忠为人如何?”
春菱心中微微一沉,隐约猜到了几分翊阳问这话的的意思。
她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徐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实,手脚也利落,对驸马更是忠心耿耿。”
翊阳转过身来,精致的眉眼间蓄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看来你对徐忠印象还不错,若是……本宫将你指给徐忠为妻,你可愿意?”
果然如此……
春菱心中飞快掠过这个念头,口中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候长公主。”
“傻丫头。”翊阳轻笑一声,扶一扶鬓边有些歪斜的牡丹花,“就算嫁给了徐忠,你也依旧能够在本宫身边当差,两者并不冲突;还是……你不愿意?”
天边传来一声闷雷,隐约可见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色,转瞬即逝,空气中的闷热似乎又多了几分。
春菱听出翊阳隐藏在言事深处的凉意,连忙道:“奴婢蝼蚁之躯,能得公主纡尊赐婚,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欢喜都来不及,岂会不愿。”
听到这话,翊阳唇边的笑意又恢复如实,连语气也愉悦了几分,“这么说来,你是愿意了?”
“奴婢谢公主赐婚!”春菱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叩头谢恩,这无疑比轻飘飘的“愿意”两个字,更加有份量。
果不其然,翊阳甚是欢喜,俯身亲自将她扶起,温言道:“本宫知道这件事很是突兀,但本宫思来想去,此事只能如此。”
“公主可是担心陛下?”春菱试探地问着,她跟在翊阳身边多年,最懂她的心思,否则也不能在她刚开口试探的时候,就猜到后面的事情。
“不错。”翊阳敛起笑容,沉声道:“本宫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出城时遇到的那个李广备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