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辛夷第一次来到这座青瓦白墙的宅子,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鼠大,这间小小的宅子在满是高门大户的京城之中毫不起眼,谁能想到里面住着的人,竟是神机卫的客卿,是梁帝奉为上宾之人。
鼠大知道此事,略一沉思,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他取过辛夷剩下的那只耳坠仔细看了一番,又让常喜起来一块未曾雕琢的白玉,随即一并递给辛夷,神色和蔼地道:“你且看看,这两个玉质如何,相似吗?”
辛夷不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但还是依言接过看了一番,如实道:“白度、细度以及油润度都很相似,说是一块料子相信也不会有人怀疑。”
“那就行了。”鼠大微笑道:“我将它雕成你耳坠下那朵玉兰花的模样,这样,你的耳坠子不就齐全了吗?”
辛夷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长叔是要李代桃僵,瞒天过海。”
“不错。”鼠大轻抚着颌下花白的胡须,道:“此计如何?”
“倒是可以,但是……”辛夷试探道:“您会雕玉?”
听她这么问,鼠大哈哈大笑,连一旁的常喜也笑了起来,代答道:“我家先生虽久不拿刻刀,但雕一个玉兰还是不成问题。”
接下来事情也证明了常喜所言无误,鼠大拿着刻刀在那块原玉上面细心雕着,一边雕琢一边观摩耳坠,很快,一朵活灵活现的玉兰花便出现在了辛夷的视线中,甚至比她原来的那个还多了一丝灵动;之后又打磨、做旧,也不知鼠大用了什么办法,明明是新雕出来的玉兰,看起来却犹如经过岁月的洗礼一般,足以乱真。
“属下这就去拿给李伯,他年轻时做过首饰匠,做个耳坠应该不成问题。”面对常喜的话,鼠大摇头道:“不能仅仅只是做一副一样的,否则还是洗脱不了辛夷的嫌疑,这样,在这对耳坠上面加一颗细小的米粒珠,如此就能区别江行过手上那一个了。”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常喜拿着耳坠与新雕的玉兰花离去,等他再回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副完整的耳坠子,玉兰花上面各镶着一个细小的米粒珠,不显眼却又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那一只耳坠子,鼠大并没有直接交还给辛夷,而是让常喜将之混入客栈剩下的那些个菜叶之中,然后再买通菜农,假装无意中瞧见,接着顺理成章的交给小二。
鼠大将这一切布置的天衣无缝,江行过虽然尚有几分怀疑,却挑不出任何错来。
在将辛夷送回客栈后,常喜奉鼠大之命,悄悄去见了蛇六娘与兔四,将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并转告鼠大的吩咐。
知道江行过竟然真是射伤自己的那个人,蛇六娘大怒,若非鼠大交待过不许打草惊蛇,以她的性子,怕是要活撕了江行过,腿上的伤口可是至今还在疼着呢。
就算这样,也是整整一夜未睡,方才压下了心中的恨意,得以在天亮之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说辛夷,她向鼠大道过谢,但那对精致纤秀的双眉始终没有舒展。
鼠大心中有数,道:“可是在想江行过的事情?”
“嗯。”辛夷点一点头,眸光复杂地道:“我始终想不明白,明明老夫人的心结已经有所缓解,长公子也一直以兄弟之礼相待,大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心啊,总是最复杂的。”鼠大叹息,里面带着对人性的无奈与可惜。
兔四在一旁沉声道:“老夫人让他假意投靠柳青鸾,暗中搜查她的罪证,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假戏真做,暗中射伤六娘,助汪晋成逃走,这小子疯了不成?”
鼠大捧着正徐徐冒着白雾的茶盏,道:“不是疯了,而是他想的东西,比老夫人许诺的更多。”
兔四冷哼道:“江家大公子的身份,夫人也能够得到江家的认同,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鼠大望着窗外被秋风吹得打转的枯叶,沉声道:“如果他想要的并不仅仅是身份与认同,而是整个江家呢?”
兔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长公子是嫡子,他是庶子,无论如何,江家的家业都不可能交到他手上;老夫人不会同意,我们也不会同意。”
鼠大唇角微微一动,意味深长地问道:“可如果老夫人与长公子都不在了呢?”
兔四骇然失色,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盏中的茶水顿时洒了出来,烫红了手背,兔四被痛意惊醒,赶紧搁下茶盏,但眼中仍是满满的惊骇之色,许久才从那干涩的嘴巴中挤出一句话来,“他……竟胆大至此?”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鼠大苦笑道:“你还有更好的猜测吗?”
兔四无言以对,五指紧紧地攥着,青筋在皮肤下一根根突起,犹如一条条青色的小蛇,原本蜷曲在袖子里的睡觉的小青似乎感受到兔四的惊怒,猛地醒过来,爬到他脸上,用冰凉的身子轻轻蹭着他脸庞。
兔四侧目看着颊边的小青,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忽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鼠大眉头一皱,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