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安躬身退出去后,陆江知机地道:“皇上,微臣先告退了。”
他虽是天子近臣,直隶于天子一天,却不表示他可以随意听取朝臣的奏折,梁帝才是那个决定他能不能看的人,若是他连这点眼色也没有,又岂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梁帝唤住他道:“孙邈的折子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你且留下来听听吧,权当一乐。”
见梁帝这么说了,陆江也不推辞,侧身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略有些肥胖的孙邈跟着王安走了进来,照规矩行过礼后,他将一封奏折高呈过顶,道:“微臣有折子上呈,请皇上过目。”
梁帝示意王安接过,笑道:“朕记得你上回呈折,是两年前了吧,今儿个怎么又想到呈折了?”
孙邈被梁帝戳得老脸一红,厚着脸皮道:“并非微臣偷懒,实在是大梁这些年在圣上的治理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官民合协,其乐融融,微臣就算想弹劾也寻不出人来。”
梁帝眼皮微微一动,淡然道:“看来你这两年没白蹉跎。”
孙邈一时没听出梁帝言语间的嘲讽,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正要谦虚几句,后面的话如一盆冰水,狠狠扣在他头上,“学了好一嘴的油滑。”
梁帝是何等样的人精,岂会被孙邈几句恭维的话给左右了,后者要是老老实实承认也就算了,偏要自作聪明,那就怪不得梁帝给他难堪了。
孙邈被梁帝讽得涨红了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嗫嗫地道:“微臣知错,请圣上恕罪。”
他以为恭维就是说几句好听的话,给对方戴顶高帽子,简单得很,却忘了一点,是简单还是复杂,要看对方的性子,偏偏梁帝是一个极不好弄的性子,结果栽了个大跟头。
看到他这个窝囊的样子,梁帝暗自摇头,孙邈的父亲也算是个人才,为他斩平了不少登帝之路上的荆棘,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如此无能,文不行武也不行,若不是看在故人的份上,凭他这么多年毫无建树的成绩,以及吏部次次不合格的考核记录,早就将他贬出京城了。
“说吧,你要弹劾哪个官员?”梁帝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接过王安递过来的折子,若非存着些许好奇,他实在懒得看孙邈的折子,因为后者以前呈上来的,基本都没什么营养,不过一些不痛不痒的弹劾;与之相比,他倒更喜欢楚孤城这块什么人都敢得罪的硬骨头,后者虽然小了孙邈近二十年,笔锋却是犀利得紧,而且有凭有据,一针见血;虽然有时候会让他难以下台,但总体来说,他是大梁需要的那一类人;再者,现在有齐王看着他,比以前好了许多,至少做事之前懂得先衡量一下局势。
听到梁帝问起这个,孙邈精神一振 ,抬头道:“启禀皇上,微臣这次要弹劾的并不是朝中官员,而是岳阳江家!”
梁帝正在打开折子的手一滞,面色古怪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止他,陆江与王安也都露出古怪之色,江家今年是犯了太岁还是怎么了,先是进贡的茶叶出了问题,现在又被人弹劾。
孙邈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脸上的神色,只以为梁帝没听清,提高声音再次重复着刚才的话,启禀皇上,微臣这次要弹劾的并不是朝中官员,而是岳阳江家!”
梁帝压下心中的惊讶,一边看着手上的折子一边道:“说说,弹劾什么事?”
“江家私自制作金丝软甲,犯下大不敬之罪。”在说这话的时候,孙邈有些得意,弹劾一个商贾人家,既不会得罪朝堂同僚,又可以在梁帝面前露脸,真是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
他怕得罪人,所以虽然身居都察院,却几乎不弹劾任何人,偶尔被逼急了,就弹劾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官,弹劾之前,还得查一查他们的家境、老师以及关系好的同僚,以免不小心踢到铁板,着实有些心累;但商贾之人就不一样了,士农工商之中,排位最低,除非是家中子弟特别出挑,参加考举中了举人进士,否则就是有钱无权,可比那些小官好对付多了。
孙邈来之前可是拨弄了好一阵子的小九九,才写落笔写下那封奏折,但凡是有一点顾虑,以他的性子都是万万不会出现在养心殿上的。
趁着梁帝看奏折的功夫,孙邈暗自回想着折子里那一句句自认珠玑一般的话,暗自得意。
王安将他眉眼间的得意看在眼中,暗自摇头,这位孙大人还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一块最大的铁板,看来这一次,他想继续留在京城是难了。
摇头归摇头,王安可是万万不会提醒孙邈的,一来他与后者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二来,他也有些不屑孙邈胆小怕事,尸位素餐的作为;三来,也是最大的原因,刚才多嘴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呢,他若再犯,那就是个傻子。
想到这里,王安额头的伤口似乎又疼了几分,不过当着梁帝的面,他不敢擅自有所动作,只能暗自吸气吐气,努力把痛楚压下去。
那厢,梁帝已是粗略地看完了奏折,抬头看向看向暗自得意的孙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