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突然道:“或许那名恩客与她关系极深,又熟知她的一切,趁着去京城办事的机会带一双绣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那样的诅咒。”
辛夷似乎早料到江老夫人会这么问,当即道:“若真有这样想着她念着她的恩客,花晨姑娘这会儿就不会还待在繁花楼里呢;所以最有可能买那双鞋的,是花晨姑娘自己。”
“难道她悄悄离开过繁花楼?”赵嬷嬷拧着眉头,疑惑地道:“老鸨怎么会肯放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一去不回,她岂不是血本无归,实在是说不通;再说了,一个青楼女子,无端端去京城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有什么达官贵人点名要她吧,京城里出色的姑娘可是多了去了,花晨到了那边,怕是连名号都排不上。”
“这件事姑且不提,再说另外一件。”辛夷凝声道:“花晨姑娘的话里有这么一句话:我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赏花赏月,一起饮酒作诗;对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不止赵嬷嬷,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辛夷,不解她为何要特意将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专门拿出来,唯独江行远似有所悟,摇头道:“她在撒谎,流云虽跟在我身边多年,但他并不通诗词歌赋,又怎会与人饮酒作诗。”
听到这话,众人方才恍然,是啊,他们一门心思关注于双方言语的真假,却忽略了这个看似微小的问题。
刘嬷嬷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姑娘觉得花晨在撒谎?”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如此。”辛夷话音未落,江老夫人沉冷的声音已是传了过来,“那你倒说说,她为何要这么做,从江流云房中搜到的’忘川’又怎么解释?那梯子上可还有他的脚印。”
“这些辛夷暂未想出,但老夫人不觉得这些证据来得太过完美了吗,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来什么,仿佛每一步都提前被人安排好了。”
江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子便听出了她话中之意,“你想说,有人栽赃陷害?”
辛夷垂目道:“未必没有这种可能,有时候,太过完美的证据,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祖母。”江行远歇息了一会儿,气息已是平复下来,起身道:“孙儿也认同辛夷的话,还望祖母重新审视此案,莫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无辜?”江老夫人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一丝冷意漫了上她的眉眼,“依着你的话,倒是我这个老太婆不分是非黑白,冤枉他们了?”
江行远听出她语音间压抑的怒意了,“孙儿不敢,只是不希望有人无辜受冤。”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江老夫人压抑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怒斥道:“无辜无辜,你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你娘当年是怎么死的忘记了吗?再说了,若不是他们母子,谁还有动机害你,留雁楼吗?你信吗?还是我这个老太婆闲着没事,设陷阱害他们?”
江行远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连忙跪下请罪,“祖母息怒,孙儿绝无此念。”
“长公子一向宅心仁厚,您是知道的,并非有意针对您,快消消气。”刘嬷嬷连忙劝说着,唯恐她肝火太旺,会与之前一样被浓痰堵了气管,这会儿季大夫可不在。
“是呢,长公子怎么可能怀疑您呢。”赵嬷嬷也是迭声劝着,岂料她们越是劝说,江老夫人就越是生气,“他若不是怀疑,岂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他与他父亲一样,被洪氏灌了迷汤而不自知。”
江行远没想到她会如此敏感,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未等他想出合适的话来,江老夫人已是豁然挥袖,冷声道:“我乏了,你退下。”
“祖母……”江行远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江老夫人打断,“刘嬷嬷,送客。”
“是。”刘嬷嬷无奈地应着,印象里,这还是老夫人头一回对长公子发这么大的火,看来真是生气了。
这般想着,她来到仍跪在地上的江行远身边,轻声道:“长公子,老夫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怕是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如先这样,待明儿个老夫人平静一些了再说,好在二夫人他们这会儿只是被关了牢房中,一时之间并不会有性命之忧。”说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今日已是耗费了许多精神,不宜再劳累;您别看她现在好好的,之前您没在的时候,老夫人急怒攻心,被浓痰堵了喉咙,险些酿成大祸。”
江行远倏闻此事,骇然失色,“那……”
刘嬷嬷知道他想问什么,点头道:“亏得那时候正好季大夫在,这才转危为安,当时所有人都被吓坏了,您说万一……”她叹了口气,叮嘱道:“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之时,您可千万别再刺激她了。”
“我知道,多谢嬷嬷提醒。”江行远感激地道谢,再次看向江老夫人的目光已是充满了内疚与歉意,“祖母一心为孙儿着想,孙儿不仅未曾感激,反而与祖母争执,实在该罚!”无论江老夫人做过什么甚至做错了什么,她的初衷都是为了自己,天下人都有资格指责,唯独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