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连着唤了几声,一直不见他说话,忍不住推了推他,“你怎么了,外面冷,快回去吧。”
阿满遥遥望着天边正在被夜色渐渐吞噬的最后一缕霞光,神色是辛夷从未见过的复杂,忽地道:“知道是谁给我取的’阿满’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辛夷摇头,这件事她还真没听阿满提过。
“我从来没见过爹娘,也没人给我取个正经的名字,听到最多的就是’喂’,或者’叫花子’,久而久之,我都要以为这是我的名字了,直至我遇到一位老先生,他很老了,连路都走不动,也不说自己叫什么,我瞧着可怜,就把讨来的饭分他一点,他倒也不嫌弃,给什么吃什么;他知道我没名字,就让我跟他姓范,并取了阿满这个名字,还教我怎么写。”说着,阿满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很丑,但很认得出是“范满”两个字。
辛夷默默看着,轻声问道:“为什么叫范满?”
“他那会儿问我有什么心愿,我就说希望能够天天吃饱饭,他听了之后骂了我没出息,但还是依着我的愿望取了这个名字,意喻天天盛满饭,再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
“老先生对你很好。”
“是啊。”阿满低头看着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古朴铜钱,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可惜,他没有熬过那一个冬天,我没钱给他置办棺椁,只能讨来一张旧席子给他裹身下葬;这个铜钱就是他临终前送死我的,我发过誓,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副最好的棺椁,将他好生安葬。”
辛夷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老先生知道你的心意,一定很高兴。”
“我知道。”阿满转头迅速抹去眼中的泪水,道:“范先生过世后,我就再没遇见过什么能往心里去的人,如今你算一个,所以我想你答应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辛夷不假思索地说着,她已将阿满当做朋友。
阿满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活着!”
辛夷眉头轻皱,“什么意思?”
阿满神色认真地道:“好好活着,哪怕我们以后天各一方,至少我还能去找你,能够围着炉子说话,而不是像范老先生一样,我想他了,就只能对着石碑自言自语,连个回应也没有。”
见辛夷默然不语,阿满有些着急,“我知道你与我不一样,也知道你心里藏了很多事,可是辛夷,活着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着才能遇到好的人好的事,不是吗?”
“好比我,贱命一条,就跟地上的烂泥一样,谁都能踩一脚,可我还是努力活着,若不活着,我就不能遇到范先生,不能有遇上你,不能遇到江公子。”阿满满怀期待地看着辛夷,可后者仍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样的安静,令阿满焦灼起来,用力敲一敲自己脑袋,“我这个人没读过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要不,我去把江公子找回来,让他再好生与你说道说道。”说着,他便要离去,这一回辛夷终于有了反应,“不必了。”
阿满以为她是不愿听劝,急切地想要再说,却被辛夷脸上那一抹明媚若金的笑容所惊艳,怔怔地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与辛夷相识近一年,从未见过她绽放如此纯粹无瑕笑容,那一瞬间,恍若百花齐放,又恍若朝阳初升。
在这样的惊艳与诧异之中,辛夷的声音一点一点映入耳中,“我应允你,会好好活着,不会再轻言生死,愿你我耄耋之年,仍能够围炉夜谈,把酒言谈。”
“一言为定!”阿满大喜过望,急切地说着,唯恐慢一点辛夷会反悔。
辛夷被他这副着切的模样引得笑了起来,脆若银铃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寒冬之中,“好,一言为定。”
之后的日子,辛夷未再外出,一直在山神庙中陪伴柳氏,亲自为她煎汤熬药,言谈笑语,母女二人皆十分珍惜这知过一日少一日的日子。
江行远每隔三日便过来一趟,或是送药或是拿些点心来,每次柳氏见到他都十分欢喜,一直拉着说话,经常为此冷落了辛夷,辛夷几乎都要怀疑江行远才是母亲所生的那一个了。
至于张济世的案子,有了江行远递去的话,方文堂不敢怠慢,只用了短短五日便审结了这桩案子,要知道寻常案子,哪怕是一个小案子,至少都要拖上七八日,严重一些的案子拖个一两个月正是正常。
张济世被判处囚禁牢房二十年,听到这个结果,张济世当堂晕过去,他媳妇也是涕泪连连,几次哭晕过去。
牢房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与蟑螂老鼠为伍,吃得也大都是一些发霉馊臭的食物,偶尔能有一顿正常饭食那都是上头开恩了。这样的地方,别说关二十年,就算关两年,都足以让人发疯了。
据狱典记载,那些犯事被判关押十年二十年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大都因为疾病死在了牢房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命大不死的,也都疯疯癫癫,不成人形;也就说,等待张济世的只有两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