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熠存在于这个赛场,已经太久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觉得,那些在网吧里醉生梦死的日子,都是上辈子的故事了。
现在的他即便被很多人黑,却还算拥有着成千上万粉丝的推崇, 每年的奖金和工资更是很多人几辈子也挣不过来的数目——一般定义上的成功, 他早就做到了。
只不过他的生活倒没有因此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毕竟他除了游戏也不爱好什么跑车名表,所有的钱几乎都是存着, 既没有父母要孝顺,还跟亲戚来往得少, 更无牵无挂的是,他连后代都不打算有——至于身边的朋友, 也不过是从网吧里一块抽红塔山的少年,变成了另外一群一块抽中华的电竞选手而已。
高二那年他就已经离开母亲的家乡,跟网吧里认识多年的一个大他很多岁的哥哥来到了陌生的上海,还加入了对方创办的一支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战队, 然后便过上了打打业余比赛、有时给人代练赚点钱的日子。
一开始条件虽是差了点,但总比在学校过得自由得多, 还能包吃包住。
虽然曾有地域黑常言这座城市排外, 但邢熠既没兴趣考证这句话的真实度,也并不在乎——反正他在这儿碰到的人大多还不错,也没花多久就度过了起初那离开故土的寂寞和不安感,心里很快就开始觉得国际大都市真他妈是个好地方,连街上的小哥哥都要精致清爽爱洗头一点,所以,在这里打打游戏涨涨见识没什么不好的。
他本来也厌烦了学校里单一无聊的日子,连校园斗殴都没了对手,于是早就想出来玩玩了——加之对他来说待哪儿不是待,所以他也就这么留下了。
他在游戏里拯救世界被人称神,在现实里毫无目标得过且过,本打算就这么恣意挥霍一下青春,过两年没得混了就回家跑跑运输做做保安,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父母的旧友给安排个什么协勤之类的工作,反正饿不死,这辈子或许也就这么过去了——他就像一汪死水,不论表面是不是清澈明媚,内心都已是年纪轻轻一片沉寂,可是有一天,却有人强行击起了水面上的涟漪。
——那天赤狼的人趁他在网吧的时候找到他,忽然说,你就是红尘吧?之前我在网上找你你怎么不回我?——要不要来我们队打正规的职业比赛啊?我们教练团队观察了一段时间你的rank觉得你很有潜力,还以为你是自由人,结果却有战队,不过只要你肯走那就好说,你那么强,别再待在那种朝不保夕的小作坊战队了。
那时还是个稚嫩少年的邢熠只觉得莫名其妙,很快就对这个在厕所找人搭话的经理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提上裤子说,你看我的尺寸像三岁小孩儿吗?
说完没等对方反应邢熠就跑了,不过刚说上话就碰了一鼻子灰的赤狼经理居然不愿意放弃,三番五次来找他,还套话似地问他跟原来战队都怎么签的。
邢熠不免被纠缠得烦,而且说真的,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怎么看合约的内容,那些条条款款的太复杂,他不懂这些,反正他只要知道签的是五年,每月保证有1800工资,代练和比赛奖金提成另算就够了,对此他还算满意——那么多只会打游戏的坏学生里,有几个人可以跟他一样牛逼,17岁就在风云沉浮的上海滩混,还轻轻松松月赚几千块工资呢?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些内容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他自然也不会卖了认识多年的哥哥,所以从来都只是回答那个经理:我不知道,我文盲。
赤狼经理本来就跟他周旋得累,听完自然是一副憋出内伤的语气:你在游戏里打字喷人不带脏字的时候可是俨然北大中文系毕业啊红尘大神??
但终究,邢熠还是没有坚持太久。
他觉得自己受那个哥哥照顾太多年了,从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对方在网吧送他吃的喝的,到后来带他来大城市见识世面闯荡江湖,这中间许多年里,邢熠心中总有些模糊的错觉,不敢去真正面对。
但对方一直都是有女朋友的,邢熠也只能把一切当做对年长的人的依赖感,然后依旧每天网恋打游戏吃喝玩乐不亦乐乎——毕竟精神鸦/片,所以他一向过得还算自给自足,不过,队友的既菜又不够努力,却终于开始渐渐发酵,越发让他觉得不痛快——尤其,是在输比赛和平时看到他们连rank也不打的时候。
那些网吧举办的破比赛在他心里都是拿脚玩都能拿下的人机局,然而队友没事就冒出的一些低级失误,却总是让他想把鼠标和键盘一块砸了。
没人能体会他在上路自己发育得特别好总能carry全场的时候,队友却老能在团战里失误先被秒而使局势倾斜的那种憋屈,也没人能明白他天天打rank保持着竞技状态却看到队友看剧刷网页时的那种暴躁,不管最后他们能不能赢,一些怨言和小摩擦总归还是就这么堆积了下来。
十几岁的他是全队年龄最小的,跟二十几岁的他作为赛场前辈的心态完全不同,没过去多久,他就跟其中最菜的一两个人到了直接刚正面吵架的程度,别人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