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澜拿了块柔软的巾帕给她擦拭乌黑浓密的秀发。
一缕一缕,擦得极为仔细,动作温柔。
火光微阑,女郎雪白柔软的脸颊生出暖晕,倩影轻轻映在帐篷上,脖颈纤长,姿态若柳,一举一动尽是婉约,给人无限遐想。
兕子指挥侍女把水抬出去后,蹲在旁边忍不住抱怨,“那些胡人对女郎如此不敬,真是太过分了!”她刚刚险些气疯了,要不是若澜拉着她恐怕都要撸起袖子去跟叱干拔列干架了。
“那些野蛮的胡人不喜欢女郎,我还不喜欢他们呢!是女郎非要嫁的吗?还不是他们王做的决定,哼!我倒宁愿他别选女郎!"兕子越说越气,好在她还知道隔墙有耳,把声音压得很低。
“好了好了,小小年纪,别一天天愁得跟老太太一样。"姜从烟见小姑娘比自己还委屈,仿佛被针对的是她,只好逗逗她。
兕子鼓起脸,气呼呼地看她一眼:“女郎,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姜从珅顿了下,悠悠说:“刚开始生气,现在不气了。”
她察觉叱干拔列针对自己的时候确实生气,却也没有那么气,她甚至能理解叱干拔列对自己的不喜,但她必须将这份恼怒表现出来。
上位者的喜怒哀乐,有时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态度。
喜悦,赞赏。
愤怒,反对。
想要立足不能仅靠一场生气,但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表现强硬,那别人只会认为自己软弱可欺,从而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草原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里,弱就是原罪。而今天的结果,必她预料的要好太多。
拓跋骁……
姜从瑚又想起分开前他看自己那一眼,他说,我不会再让人欺你尔……
浓密眼睫垂下,在眸底投下小片阴影,她表情沉静。姜从瑚不奢求长久,但愿短时间内男人能记得他的承诺。
晚上的插曲过去,第二日队伍折北而去。
鲜卑王庭在盛乐,按地图所示,最近的路应该是从长安出发向东而行,经弘农、河东、平阳三郡,沿黄河东支北上。
可惜河北、河间地区被羯人占据,这条路线正好穿过其控制区域,两国结盟,羯人受到的危险是最大的,他们敢走这条路的话,羯人绝对会聚集所有兵力不顾一切进行截杀。
于是队伍只能从从长安向西出发,先由泾水向西,经安定郡,再到北地郡,沿黄河西支北上,过贺兰山,再向东穿过河套地区,最后才能抵达盛乐。
相较起来,这条路线要绕一大圈,却是最稳妥的,即便如此,在经过北地郡的时候,依然会受到来自匈奴和羌羯的威胁。
又是一日傍晚,所幸这次顺利抵达驿站。
姜从珐被扶下马车,正要跨进驿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争吵,隐约还有兕子愤怒的骂声。姜从瑚烟眉一凝,正要问情况,这时一个凉州亲卫急急来报:“主君,兕子姑娘和将军跟鲜卑人起冲突了。”姜从珐瞳孔微缩,灿灿夕阳中美如芙蓉的脸露出些许惊讶。
她抿了下唇,不过瞬间眸色便恢复正常,二话没说,朝着争执的方向快步走去。
周围聚了许多人,围得水泄不通,亲卫提气高呼“公主至”,众人便像被劈了一刀的潮水纷纷朝两边退去,露出一条细缝,待她走过又重新合了上来。
姜从珐顶着无数人的目光穿过人群,终于抵达事发地点。
离驿站几百步的官道边,周围杂草葱葱,被马蹄践踏得乱七八糟。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些,己方以张铮等人为主,后面是旅贲卫,兕子站在最前面,带着数十亲卫跟对方对峙,他们目光炯炯,满身怒意,甚至已经拔出了刀;另一边正好是叱干拔列,同样带着气势汹汹的骑兵,骑在马上怒目而视,举着弓箭随时会冲上来。
双方各自骂着对方听不懂的话。
暖黄色的夕阳照在双方鳞光闪闪的甲片和刀锋上,折射出刺眼的利光,犹如一片片带着杀气的剑影,让这金色的暖阳都充满肃杀之意。
行路的这些日子不是没发生过矛盾,抢好位置,下河捉鱼,去林中抢猎物…大的小的,天天不断,可从没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紧张的气氛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怎么回事?”
姜从瑚自人群中走出,声音随风飘来,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柔,却无人敢忽视,混乱的骂声一静。兕子见她一来,先是一喜,翻身下马来到她跟前,接着便鼓起腮帮子开始告状:“女郎,都怪叱干拔列!他无缘无故就要杀人正好被我看到……
兕子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起来,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了。
原来,队伍抵达驿站后,他们照常在周围找空地扎营,偏偏叱干拔列因为昨晚被罚的事心情很不好,挂着弓准备去林子里打猎发泄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