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因见他羞愤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刀抹脖子了,连忙收回话题,不在和亲问题上纠缠。她只是有感而发一句,没想到谢绍这么在意,如此实心眼的人可不多见。
谢绍终于好受了一点,开始认真琢磨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抬起脸,艰难地说:“并无任何胜算。”不是他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这是摆在眼前的实事,他也不会随便编两句来糊弄公主,况且……这位公主也不是他能糊弄的。
“将军很诚实。"姜从烟笑着说。
好像既不意外也不为此生气。
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特意问自己,谢绍实在搞不懂她的想法,然后便又听她问道:“将军觉得这大梁江山还能在胡人的铁蹄下坚守几年?”
谢绍惊疑不定,连礼数都忘了,直愣愣地看着她。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梁国会……亡?
作为一国公主,她这话真的合适吗?
晚风袭来,吹得他头发乱七八糟,但他此刻的心却比这发丝还要凌乱。
“太阳要落山了。"姜从烟偏过头,看着山际处已经消失一半的太阳,只剩一点余辉残留在大地上,连水面浮动的闪光也渐渐消失了,世界慢慢沉寂。
谢绍听她话里似有深意,不像在说太阳落山,更像是说大梁这个太阳要走向末路了。
他强行按下杂乱的思绪,斟酌着说:“天子与鲜卑结盟,就是想要尽量保住大梁河山。”
“任何的结盟都是以实力为前提的,任何的结盟也都是可以破裂的,如果自己手中的剑不够锋利而奢望敌人的手下留情,那只会死得更快。"姜从烟清冷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将军身在朝中,应该比我更了解如今的局势,你不妨仔细思量思量,以大梁全国之兵对上胡人,是否能守住这山河。”
这几年胡人虽时常扰边,但一直是小范围的摩擦,朝中的大臣们断定他们不敢轻易南下,是以虽在意边防,却没有加强防线的意思,甚至于因为天灾不断税收不足,拨过去的军费还比往年少了些,没有良马好甲,士兵们的战斗力只会被迫削弱,边防问题日益严峻。
这些,是他一个小小的执金吾都能看到的问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大梁恐怕还有更加巨大的数不清的矛盾。朝中绝大多数人,连天子自己,都没想过以梁国自身的实力跟胡人敌对,而是妄想着让拓跋骁牵制匈奴,形成一个相对安稳的局面。
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样的做法,就像公主说的,因为自己手中的剑不够锋利而把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早晚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谢绍痛苦地闭上眼,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到需要全天下的百姓为此流血。
“将军作出这副模样,难道是因我短短几句话就自暴自弃?”
谢绍正沉浸在低迷的思绪里,又听到这样一句话,情绪忽然被打断。
他实在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公主,那些看破局势让人绝望的话是她说的,现在嘲讽自己的话也是她说的。“未将位卑,出身低贱,实无力挽狂澜的本事。“谢绍声音有点闷,有点赌气的意味在里面。
纵他有一腔报国热血,愿马革裹尸埋骨青山,朝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姜从烟见他确实被自己逼急了,不再故意刺激他。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看向即将完全隐没的夕阳,过了好一会儿,一句轻得像蝴蝶一样的话随风飘到谢绍耳中:“将军空负凌云志,我现有条通天歧路,将军可愿走?”
谢绍蓦地瞪大了双眼。
通天……岐路?
许久过去,谢绍脑海里仍回荡着那几句轻若鸿羽却又重如千钧的话。
“将军回到长安后,不妨去寻桓七郎。”
“天灾频发,起义不断,南边的山河或许正是将军登场的高台。”
谢绍对此犹有不解,为何要一定要去南边,不能去北方关隘抵御胡人吗?那桓七郎跟她又是什么关系?但公主并不与他细说,只问他愿不愿意。
谢绍踌躇起来。
此时太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四周营地都已搭建,帐篷前都燃起了火堆,正在或烤或煮着吃食,还有人去浅河边打水,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唯独他们所在的这片石子滩安静异常,周围亦没有旁人,只余浅浅的月色和周围的火光笼在两人身上,照出朦胧身形。
拓跋骁骑马回来时,远远的就看到这突出的一幕。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一纤细柔美,一宽厚雄健,差了大半个头的身高,远远看去,倒是般配极了。拓跋骁五指收拢,攥起掌心的马鞭,深邃的碧眸危险眯起,喷出一道灼热的鼻息,扬起鞭子毫不犹豫地抽到马背上。
“驾!”
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的利剑冲了过去。
谢绍是习武之人,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第一时间听到了急奔而来的马蹄声,连忙循声看去,正好瞧见马背上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以雷霆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