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山发现电梯坏了,打电话去维修部,只有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的小姑娘接电话,客客气气地表示明天会派人来修。至于今晚,请自行解决。
徐小山只得叹口气,认命地改走楼道。
或许人和人的相遇总是这么阴差阳错,那天如果他没有走楼道,就不会遇到贺川,两个人大概会各自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一辈子都是陌生人。
巧合才会发生故事,当然也有事故。
不过当徐小山爬到十八楼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墙角,怀里抱着巨大的书包,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着瞌睡。
小男孩睡得很不安稳,六月已经开始炎热,尽管k市的气候远比别的城市要温和,但高层楼梯间这种地方通风极差,闷热且有蚊虫,他时不时皱起细长而漆黑的眉毛,迷迷糊糊抬手挥赶着蚊虫。
徐小山留意到他还穿着藏青色校服,是附近一个小学的制服,长袖长裤看起来更闷热了,小男孩头发有些长,凌乱刘海尖梢被汗湿了,一绺绺黏黏地贴在额头上。他睫毛很长,五官也很分明,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现在就已经很好看了,长大了一定是个让全班女生、不,全校女生甚至男生着迷的俊美小伙子。
但很快,徐小山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比如从那小男孩袖口时不时露出来,带着青紫伤痕的手臂,比如脖子上新鲜的、发红的长条肿痕,几乎有一根指头长,肯定不是蚊子叮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抽出来的。
就在他看得出神时,那小男孩突然惊醒了,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瞪着他,那股凶恶的劲头,与其说像狼一样狠戾,不如说像被人类伤害过的野猫一样惊惧。
“看什么看!”那小男孩见他还不肯移开视线,终于开口了,嗓音也是凶狠而颤抖,徐小山觉得他只是在用力强撑着残存的尊严和骄傲。
徐小山下意识就回答:“啊,抱歉……你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家里没人吗?”
“关你什么事?”小男孩低声咆哮,“滚!”
徐小山想了想,嗯了一声,“打搅了。”
他慢吞吞走过小男孩身边,手里拎的纸袋的绳子从指头上滑下来,塞得很满的纸袋咚地掉在地上,方的圆的礼物盒滚了满地,有几个还滚到了那小男孩穿着凉鞋的脚边。
“啊,抱歉。”徐小山仍然慢吞吞地弯下腰,开始捡盒子,他动作很慢很吃力,捡到那小男孩脚边时,对方往墙角缩了缩,秀气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那个……”徐小山低声说,“我就住楼上,2004号,其实我今天过生日,跟同学们闹了一晚上,背的东西又多,好不容易回家,电梯还坏了,现在又爬了这么多楼,实在是累坏了……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提一下这包东西?虽然有点重……”
小男孩仍然警惕而冷漠地盯着他,目光深处有种远超年龄的成熟与讥讽,让徐小山有种被看穿了的窘迫,但他仍然硬着头皮继续:“就……两层楼,拜托了。你可以在我家等家里人回来,作为报答,我请你喝可乐。”
那个小男孩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当徐小山有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问:“有果汁吗?”
徐小山忙点头:“有、有!”
那个小男孩终于动了,他单肩背着包,从徐小山手里接过纸袋子,利落地捡起剩下的礼物盒收起来,“走吧。”
徐小山几乎受宠若惊,要不是还记着自己“累得不行了”的设定,差点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了。
徐小山自己其实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像这样的小男孩,大概宁可流落街头也不愿意接受来自旁人的怜悯和同情,但是如果有人向他求助,他反而会生出一种“我这样的人也能帮别人”的责任感来。
哪怕他演技拙劣,但是在这种时候已经足够了。
他只是用正确的方式,握住了小男孩伸出来求助的手罢了。他只是想了想,“我在绝望的时候,希望被怎样对待”,然后照这么做了,算是拥有相同遭遇的两个人之间的共鸣吧。
玄关的鞋柜里只收着徐小山一个人的几双鞋,他翻了翻,找出一双新拖鞋给那小男孩换上,倒也没在意是不是被他看出来点什么,打开了客厅的灯,招呼他坐下,又去开冰箱,可惜没找到果汁,只有一瓶胡萝卜汁。
“这不是单纯的胡萝卜汁,是蔬、果汁,你看配料表里除了胡萝卜还有橙子和苹果呢。”徐小山讪讪地解释,还特意颠倒了果蔬汁的顺序,可是随着小男孩拧开瓶盖喝一口而皱起来的眉心,说得越来越心虚,“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很好的……”
没想到这句话起了作用,小男孩迟疑一下,露出喝药的表情,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
徐小山愣了愣,心脏微微抽痛,甚至有点不敢直视他。
那小男孩的行为何其相似,仿佛照镜子,照出了两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