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升赞叹道:“阿瑢果然厉害,一尝便知。”
谢瑢却道:“朱大厨的拿手好菜,往日曾唤他来问过。不过……”
他见若霞自食钵中盛出各色美食,却又笑道:“看来又有创新,朱大厨有心了。”
那鱼羊鲜汤中非但汤汁费尽心思,食材也是汇集山珍海味的精华,一层层在紫铜食钵中铺上白菜心、豆腐、水发玉兰片、干笋、成年羊里脊片、鸡肉片。那鱼丸则是陆升自石子河打捞回来的红鲤鱼,仔细剔去鱼骨鱼刺,细细捣成鱼肉泥,反复搅打出筋,以少量蒜汁去腥,再混以极少量澄粉、鸡蛋白,成品在乳白汤中仿佛白玉丸子一般莹润透彻,入口则细腻滑嫩,唯有鱼肉甘甜伴随羊汤鲜香。
随后倒入吊了六个时辰有余、细细滤过杂质的高汤,整钵熬煮而成,葱姜蒜各色香料犹如锦上添花,更增其深邃复杂的风味。
若霞又在鲜汤旁摆上配菜,因羊肉燥热、鱼肉温补,配菜便以甘凉爽口为主,诸如切得宛若繁花盛开的蓑衣黄瓜、脆嫩爽口的凉拌藕片,滋味十足的香卤野猪肉……满满摆放了整桌。
陆升陪谢瑢喝了半碗汤,稍稍尝了几个鱼丸,稍稍压下些酒意,便坐在一旁看谢瑢用餐。
这贵公子看似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则食量颇大,只是举止格外风雅高贵,叫人难以察觉食量罢了。
陆升见他胃口颇佳,自然高兴,手捧酒壶,为谢瑢连连劝酒,谢瑢却只浅浅饮了一杯,酒足饭饱,这才说道:“抱阳,我带你见一个人。”
陆升三分醉意,七分肆意,反手摸上谢瑢手背,笑道:“阿瑢要我见谁,我就见谁。”
谢瑢见状,却是叹道:“抱阳……事关重大,务必谨慎。”
陆升又清醒一分,讪讪收回手去,正坐问道:“究竟见什么人?”
谢瑢却已起身,往门外行去,答道:“曾在慕兰堡助你一臂之力的……游侠首领。”
陆升精神一振,起身跟上去,一面喜道:“他终于肯见我了,前些日子得了首领颇多照应,我自然要好生致谢。”
谢瑢却不语,只领着陆升往后院的广阔杏林走去,陆升便愈发好奇,只得按捺满腔疑问,跟在谢瑢身后。
二人在林中静候了些时候,孙副将便现身了,同谢瑢陆升见礼道:“首领来迟了,两位公子恕罪则个。”
陆升连道不敢当,亟不可待张望他身后,几名游侠各自提着灯笼引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迈步走近,终于映入陆升眼中。
身形魁梧,相貌堂堂,颇有游牧王者的架势,此人本就是京都豪杰,幽州出身,虽长居建邺,性情却素有任侠之风,穿一身白底金绣的窄袖长衫,束腰上游龙舞凤,背负长弓、腰垂长剑,意气飞扬,却比当初担任羽林左监时气色好了十倍不止。
陆升如遭雷殛,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只瞪大一双眼,愕然望着那身为首领的男子。
那男子被陆升瞪得赧然,一根手指挠了挠面颊,柔声笑道:“乖徒儿,可是想为师想得傻了?”
陆升这才结结巴巴唤道:“恩、恩师……你不是、你不是……莫非是鬼……”
此人正是被圣上怒而斩首的前羽林左监、卫苏将军。
暮色四合,灯笼光影绰约,陆升恍然只当是见鬼了。
卫苏却大笑起来,大步走上前,拍一拍陆升肩头,又使劲揉搓他头顶,直将这青年揉得晕头转向,“侥幸得了几个朋友相助,诈死逃脱了,为师不是鬼。”
连朝廷上下也俱被他骗过,这位首领不但胆大包天,手段也当真了得。
陆升察觉他掌心温热,当真是人非鬼,顿时眼圈通红,鼻尖酸涩,一把抱住卫苏,哽咽唤道:“师父,师父……”
他心中有无数疑问,譬如卫苏如何诈死、为何却成了游侠首领、经历了多少波折、内里详情究竟如何……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股热流,唯独只迸出两个字来,他只得反复唤道:“师父……”
卫苏却好似知晓他心意,任由这小徒弟哭得肩头衣衫湿透,只安抚拍拍陆升后背,柔声道:“一言难尽……为师不过觉得那大晋朝廷党朋林立,尸位素餐者众,分明狄夷猖獗,朝中却整日里勾心斗角、不务正业,做到大将军也无甚滋味。倒不如做个游侠,专心杀敌、一身轻松。”
只是他与水镜不同,水镜协同陈留王谋||反,引来血雨腥风,卫苏却不愿连累家室、徒弟,故而出此下策,其间自然得到谢瑢诸多协助,只是此事却不能叫陆升知晓了。
不知者不罪,才能保他性命无忧。
卫苏的部下倒也知趣,远远避开了,谢瑢也格外宽容,立在五步开外,任由这师徒叙旧。
卫苏三言两语说完,又嘲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弱冠小儿,当真丢你师父的脸。”
陆升擦拭干净面上泪水,喃喃道:“师父行为不端,装鬼吓人,此谓上梁不正下梁